☆、向南8公里
高三那年,当我还在为了高考而冲刺的时候。我的家里,是在办许德诚的后事。
云阳镇是个小镇,赶上经济发展大浪潮的尾巴,镇政府里的人就也想着给镇里来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于是,各路黑心房地产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冲着房地产这块肥肉下手。
许德诚是云阳镇水衣巷唯一一个敢于和恶霸们死磕的钉子户,无良房地产商们在种种的威逼利诱下都不得手之后,终于还是下了黑手。
许德诚是在一次下班后路过一个工地时被掉下来的钢管砸掉生命的。他倒地时满身都是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看看他,也没有一个人去打急救电话,有时候,生命真的就是这么的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脆弱的受不住冷漠嘲讽。
许德诚是我的至亲,我最亲的人。他却在我毫无觉察中离我而去。
从此我的人生中走了一个人,我最亲爱的爸爸,我最爱的许德诚。
那段时光是怎样过来的呢?一天的一天的熬过来的吧,在棺木前,在墓碑前,在灵牌前哭着喊着,累了便跪卧着。没有一个夜晚是睡的着的,只能数着一秒又一秒,捱过黑暗,又捱过可怕的白日。
然后便是多次的求告无门,一次次的希望能够换来的都是失望,那种滋味比死了还要难受。于是,我对这些赚着黑心钱逍遥的歹徒们存在着愤恨,难掩的愤恨!
这件事便让我好不容易从回忆里抽离的心再度陷入沼泽,这一刻我只想从此一蹶不振,我想我实在挤不出笑脸去采访陆东晗并将他写的与现实脱轨的美好。
现在这一刻,我正为我的工作和我满腔的正义感作着抉择。
我是该哑口无言?还是该为了我的正义感肝脑涂地?
最后,我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在我的眼里,与其哑口无言倒不如肝脑涂地来得甘愿。我们常常是在和这个世界进行博弈,不是为了征服世界,而是祈求在世界的边缘缝隙中保持不多的自我。
而我正好不想与这个时代同流合污,我是许向南、愤青儿加仇富女许向南。
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拯救苍生的女英雄,但是我想给死者一个交代,我不想他和许德诚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不想让他的家人一如当年的我,罪恶不应该重复,痛苦也是。
一直到凌晨我才静静地睡去,却一直睡得不安稳。我的梦里很突然的出现了陆东晗,依旧是那副迫人的长相,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脸了。梦里的他拿着一把很长的砍刀在追杀我,面目可耻的狰狞。
然后我便被吓醒了,一头冷汗的挣扎着坐起。床头的闹钟显示的是凌晨3:28,我看了一眼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可是那梦境怎么那么漫长?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在梦里找不到出路的我只好不停地的跑,拼命地跑...
我静静的坐在床上、做足了思想准备,我才打开电脑,慢慢的敲起了字。
于是,当别人还在深度睡眠中时,我却在冥思苦想怎么将陆东晗的恶行公布于世。
当第一缕薄光随风照进窗户时,我才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再看电脑上的文档已经密密麻麻的打满了字。
我想,这是我正义的凭证。我是一个光荣的,实事求是的小记者,我的宗旨便是中学时老校长常常跟我们说的话:为人民服务!
现在我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终于将这篇报道彻底的写完了,心满意足的看了好几遍才合上电脑。
那时,已经是7:45。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我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本来准备要补眠的心情也没了,只好拖拉着身体像个活死人一样向浴室走去。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正好碰见方安易从隔壁房间出来,见到我时她明显是有些惊讶的。
“你起这么早?”她声音沙哑的说道:“我正要去叫你呢,看来不用了,那我就回去补眠了。”
她说完便不等我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我一头黑线的被她甩在门外,无奈的看了看紧贴着我脸的木门。
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动一下,方安易这姑娘本来也是一闲来无事的主儿,本来她可以一觉睡到天大亮的。可是她却每天都定好闹钟把我叫起床,然后她再去睡个回笼觉。
紧盯着那扇木门,果不其然、两分钟之后她再度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冒了出来:“我这就去给你做早饭,好让我们的大记者去上班。”
看着明显睡眼惺忪的她,我的心里难免的有些酸酸的。
紧接着,厨房里便是她忙碌的身影。头一次,我心里的方安易名字后面挂钩的不是富家女,不是神秘女。
而是,贤妻良母。
当初那么险恶的方安易此刻怎么那样的慈祥?
然后我又花了好久的时间杵在原地去感慨时光的流逝,感慨我们的蜕变。直到方安易做完早饭口气不善的催促我时,我才从天马行空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诶,安易你说、咱们以前是不是特十恶不赦?”我突然开口问她,害她差点被稀饭呛死。
“你烧杀抢掠,坑蒙拐骗干了哪一样?”她翻翻白眼,凉凉的问我。
“烧杀抢掠倒是没有,但是坑蒙拐骗貌似...”我作恍然大悟状。
“那只是青春期、谁还没犯过错啊。许向南小盆友,回头是岸、为时不晚。浪子回头,可是金不换的!”看着她这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腹诽、敢情这姑娘是要当法海来度化我了。
我不再看她在那儿演戏,便低下头去,恨不得将头埋在碗里。
我显然很满意这一顿早饭,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抬起屁股就走留下方安易一个人收拾残局。
方安易显然很习惯我的懒惰,二话不说便默默收拾起来。
吃饱喝足,整理好要用的东西,我拎着小包悠闲地向公司走去。
欢快的情绪一直到进了公司才进入了终端,因为我亲爱的Kira主编大大还没有回来。
这就意味着,我写了好久的稿子变成了没妈的孩子。
今天是交稿的日子,有一堆人还在等着我进行后续的工作呢,可是我又不愿意去找朱妍那小妮子。
于是,我只好给远在千里之外出差的Kira主编大大来了个夺命连环call。
在心里暗暗心疼了电话费一番才狠下心拨去了电话,耳边先是几声‘嘟...嘟...’的响声,过了好久Kira大大才接起了电话。
“...喂...”很明显的还未睡醒含糊声音,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许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