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凯文觉得那一刹那,他浑身的血都凉了,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连自己的马都压制不住。
“殿下,殿下?!”
过了几秒钟,他才听见肯尼斯的呼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抓住马的缰绳,艰难地说:“我没事,他……”
流火窜到了两人的身边,化成了人形。
“我很好。”吉尔看向凯文,平静地炫耀道,“我不知道和一个国家对抗是什么感觉,但对抗一座城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凯文的指尖颤抖着碰了吉尔一下,随即他突然也平静了,就好像平静能够传染似的。他沉默了许久,若无其事地看向肯尼斯,说道:“你看,我想的没错。”
“是,殿下。”
“去做你的事情吧,不用着急,距离凌晨还有很久,休息一下也无妨。”凯文轻松地笑了笑,调转了马头,“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先离开吧,肯尼斯。”
肯尼斯在昏暗的光下依稀能够看见吉尔的表情,这让他有些犹豫:“殿下,此处不宜久留。”
“所以我让你回去。”凯文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肯尼斯的背,好言道,“我不会出事的,回去吧。”
肯尼斯又看了一眼吉尔,在马上弯腰,随后迅速回了营地。
月光下,凯文对吉尔笑了笑。吉尔有些不安,抢先说:“我想你没有必要牺牲你的护卫,他们都是你信赖的战士,失去任何一个都是你的损失。如果可以不损伤不是更好么?”
凯文没有插嘴,他至始至终都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爱人,只有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一点他的心情。听完对方的话,他优雅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
他在吉尔的目光前低下头,又重复道:“谢谢你。”
“凯文,你生气了么?”
“生气?”凯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应该去做点公务。对了,我得修改计划,这是个大工作……我先走了。”
说完,他没等对方回话,策马向马车的方向奔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吉尔在他身后莫名其妙,不得要领。这和他预想得并不一样,他以为小王子会愤怒,会指责,甚至会争吵……但是不是像这样,一言不发,消极对待。
凯文在马车里几乎一直趴在桌子上修改他的计划,写完记住就烧掉。吉尔和他说话道歉,他不是敷衍,就是消极回应,甚至直接以忙为由拒绝回答。
吉尔郁闷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天亮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冷战吧。
冷战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词,他的父母偶尔也会这样,对他和妹妹还是一样亲切,可把对方当成空气。过两天,或者仅仅两个小时,他们就重新亲密无间了。
那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吉尔想不起来了。昨日重现般的记忆依旧美好,但是已经是泛黄被翻过的一页了。
他睡不着,盯着车顶上的花纹,思绪翻来覆去地煎熬。
在这种煎熬之中,第二天来临了。
不出凯文所料,一早,进城的人就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队,士兵一个一个放行。而今日更加严苛,稍有不合就被扣在一边,再被士兵带到远处,再回来就不见人影了。
安瑞拉走出马车,沐浴在晨曦中,问出来观察情况的凯文:“怎么了?我本来还以为现在能到教廷殿了呢。”
凯文笑了笑,没回答。
安瑞拉看了看他,又问:“吉尔呢?他平时不是在你身边么?”
“他没有我也很好。”凯文淡淡说道,没有了谈话的兴致,转过身对肯尼斯说:“动身吧。”
他穿着铠甲,骑在白马上,头戴羽毛帽子,辉耀之剑已经在冒险村损坏,他拿另一把备用的剑顶上――不仔细检查,没人能够发现赝品和真品的差别。
他的车队上挂着代表皇室的旗,不像是即将遭受审判,倒像是得胜归来。但是换句话说,得胜归来往往会成为遭受审判的理由。
“是,殿下。”亲卫队长随即下达了命令,整个车队开始缓缓移动。
吉尔隐了身,坐在其中一架马车的车顶上,看着他们的行动。骑士们都很紧张,却也因为这次行动些许地兴奋。他们按照凯文的命令,在缓缓靠近入城的队伍时敲打自己的铠甲,放任马匹踏地,以各种方式弄出响声和尘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车队在长队的一侧,向城门的方向行驶。人们激愤的目光在看见凯文的时候变得敬畏了,他们纷纷低下头,更甚者弯腰行礼,目送这支车队从他们眼前驶过。
士兵们显然也看见了这支车队。几个人慌忙跑来询问,还有两三个人脱离队伍,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士兵们在看见凯文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身份,鞠躬致敬:“王子殿下,很荣幸见到您。有什么我们能够为您做的?”
肯尼斯严厉地说道:“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就请放行,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
这时候,凯文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金发王子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亲切地和士兵们交谈了起来。
士兵们受宠若惊,没几句话就把他们目前的任务、情况、长官等等各种事情都说了出来。
凯文听完,若有所思,笑着和他们道了别,对肯尼斯说:“是海因斯的人。”
“您是说海因斯・沃森元帅?”
“就是他。这位以前就是我父亲的心腹,小时候还抱过我――不过我想听命哄小孩和杀人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区别。”凯文笑了笑,“好了,肯尼斯,不用这么紧张,他不会动手的。他们已经赢了。”
他声音小了下来,淡淡道:“我被他们摆了一道。”
他会记住的。
吉尔站在凯文身边,当然,他没让任何人看见他。他在最近的地方看完了凯文堪称完美的演出,忽然觉察到了王子殿下的本质――就像凯文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是一只在诡计丛林中长大的政治生物。
他不仅仅是狮子,他是一只有着毒刺的狮子;他用阴险对抗阴险,用光明磊落对抗光明磊落。
这只狮子对吉尔是全心全意的(至少吉尔愿意这样相信)。然而,正因如此,他能看见凯文别人看不见的那一面,也会看不见别人能看见的那一面――而哪一面才是本质,却并不是能够轻易回答的问题。
事实就是如此费尽心思让人难受。
吉尔对两人的感情很有信心,但他到现在,也忍不住思考这次冷战背后是不是有比自己的贸然行动更深层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