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照顾人
周泽楷就着月色读完最后一页,便合上书,准备睡了。
他站起身,推门往屋后走去。
时值中秋,蚊虫仍多,周泽楷每晚惯例燃起艾草绳驱蚊。因烟气熏眼,便不放在屋内,而是放在屋后窗下。为节省着多用几日,每每睡前便将艾绳熄掉。
门外月色明亮,周泽楷遮住眼睛,脚步顿了一顿。
他放下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堆起的稻草把子旁,蜷缩着一个男人。
若是平时,就着昏沉夜色与草堆阴影的双重遮掩效果,或许能避过人去。只是今晚这月色,可将他暴露得彻底。
周泽楷清清楚楚地看到,男人上身简单包缠的几层布条――显然是从他的白衣下摆割下来的,又已被渗出的血彻底染透。
伤口在背心,很深。应是被信任之人背后偷袭所致。
男人回头看他一眼,眼神中写着明明白白的疲惫,嘴角却勾起一个淡然的弧度,既不呼救,也不求助,又把头靠回了草堆。
周泽楷咬了下嘴唇,以不符合年龄的果决迅速下了决心。他转身进去,换上平日干活穿的旧衣,又走回来。男人再次转过头来,眼带惊诧地盯着他瞧。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起了情绪,周泽楷心里颇有点小小的得意。
他在稻草堆里扒出一个勉强容人的空间,对男人指一指。男人倒不矫情,什么也没说,便默默地爬进去了。
周泽楷密密实实地将稻草把子再度码好。又闻了闻,幸而有艾草灼烧的味道做遮掩,倒也闻不出血的味道,便多放一层心。他借着月色,一一拣出染了血迹的草,收在手里,借着艾绳的火烧了。然后照常踩熄了艾绳,回房换衣服睡觉。
躺下没多久,便有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周泽楷也被唤醒,他缩在床角,不动也不说话,来人在他四壁空空的家里草草翻了两圈,就去了下一家。周泽楷躺在床上,仍然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果不其然,约莫一个时辰后,这群人又原路返回,登堂入室。鸡飞狗跳地闹了大半夜,总算消停下来。
周泽楷在寅时醒来,出了屋门。这夜睡眠时间不到平时的一半,他很有些精神不足,打着哈欠搬开草把,却见罪魁祸首的男人无忧无虑地睡得香甜,仿佛天塌下来都与自己无关。周泽楷心下不平,使劲在男人胳膊上戳了两把,将他戳醒过来。
他递给男人一卷布条,是撕了自己的旧衣做的。止血药却是没有。男人重新包扎了伤处,趁着天色漆黑,跟着周泽楷溜进屋里。
周泽楷去灶房蒸了馒头,顺便将染血的布条在灶里烧掉了。又用艾草熬煮了汤。他曾听人说艾草有止血效果,不知是不是真的,此时也只得病急乱投医。他自己吃了两个馒头,将另两个馒头和一碗药汤端去给男人。
男人爽快地大口吃完了馒头,对那碗黑乎乎的汤却很是抵触,直到周泽楷皱起眉头,才苦着脸,捏着鼻子,大口灌下去。
一口气灌完,男人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抱怨:“早知道该留一个馒头的,好歹冲冲苦味。”想一想,又说:“算啦,那样连馒头也会变得难吃了。”
他把碗递给周泽楷,问:“小哥怎么称呼?”
周泽楷说了自己的名字。男人点点头,很自然地喊他:“小周。”又指指自己:“叶修。”
自父母去世之后,为了生计,周泽楷便在镇上的酒楼做工,被分派了在大堂为客人引位的活儿。他模样生得好,纵然少言寡语些,倒也颇得喜爱。酒楼饭馆之地,最是听八卦的好去处。几日后周泽楷便听得几位外来客高谈阔论,道是斗神叶秋里通外敌,欲举反旗,却被副将刘皓识破图谋,用计擒下,只待进京发落云云。立时便有人拍桌而起,怒斥叶秋狼子野心,应和者众。也有几个为叶秋抱不平,质疑消息真实性的,但很快就被淹没在喧嚣的声浪中。周泽楷冷眼瞅着,做义愤填膺状的那几个,都是未见过的生面孔,心下便有了计较。
晚间收工回家时,厨房大娘在后门处拉住周泽楷,偷偷塞给他几包剩饭菜。周泽楷平日里怕欠人情,又不擅长拒绝,总提前瞅好出门的时机,避开热心的大娘。这几日为着给叶修改善伙食,却故意被逮到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