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被挤在人潮之中无法动弹的傅怀秋仍然镇定自若,带着手下的人维护秩序,自从将信物转交给林妈之后,两人便再无其他联系,可是傅怀秋留了一手,他暗中观察着林妈的一举一动从而得知赵衍之的下落,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赵衍之的那张脸,傅怀秋心里是说不出的膈应,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如今这场战役我方打的艰苦十分,傅怀秋丝毫未作动摇,他没有听从柳畅东的安排,选择留在了上海,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种疯狂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径,但他清楚的明白,他留在上海只为再见叶轲一面,他们俩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清算过往的旧账。
他自己对叶轲的心情总是复杂,不知道对着这个往日最亲的人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自己从未想过叶轲的身边居然有一个与自己相貌有七成相似的戏子,他一直把叶轲看作师哥,那叶轲呢,他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情感,这个话题不仅是叶轲避而不谈的,更是如今让傅怀秋百味杂陈的心结。
低头看着手上好像还带着一丝温度的玉佩,喧闹的人群已经在傅怀秋的眼前消失殆尽,烟消云散之中,他又看到那个翩翩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用他独有的温柔口吻唤着他的名字:“怀秋――”
这几日上海的民众伤亡也很是惨重,毕竟半个月的战火纷乱,叱咤风云的人物们早已备好了后路离开了上海,只留下贫苦无辜的百姓留在这片废墟之中与日军“作战”,大街上的建筑纷纷因炮火的轰炸瘫倒在地,断壁残垣的景象很难让人回忆起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宋星禾仍坐在屋中,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即使江洛舟恨她怨她甚至折磨她,可她始终没有后悔过自己嫁给他,她是那样的爱他,宋星禾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除了江洛舟,她的心都不会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那晚夜色正浓,江洛舟身上没有胭脂水粉的气味更没有半点酒气,但就是那么打开了她的房门,月光似水洒在地上,他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为什么,星禾,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宋星禾睡眠本就极浅,她被江洛舟轻声啜泣的声音惊醒,她不曾见过江洛舟流泪,更不要说坐在她面前哭的如此委屈,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江洛舟在她的心目中是那样一个顶天立地,会背着她走崎岖蜿蜒的山路的男子。
宋星禾坐起身抬起手轻轻地帮着江洛舟擦着泪,“因为……我爱你啊――”宋星禾说完这句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洛舟,江洛舟一直不知道宋星禾为什么会看上他,他从不知道,比起柔弱无趣的宋星禾,他还是更喜欢宋子瑜一些,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端庄的女子此时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她满是深情的双眸看着江洛舟,“还记得吗,以前小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山上玩,可是半路上我腿扭了不能走路,是你背着我一路走下去,我当时有多感动你知道吗,你身上流了很多汗可是没说一句累,后来我生病了躺在家里卧床不起,你还带了我最喜欢的蝴蝶酥给我吃,那个时候,你还会喊我星禾妹妹,你会带着我玩,牵着我的手――”
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宋星禾丝毫不知自己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她刚要抬手拭去那泪,便被江洛舟紧紧地拥入怀中,“星禾妹妹,你怎么那么傻――”宋星禾听到这句话一下泪水便断了线般地往下掉,江洛舟又拉开与宋星禾的距离,用唇轻轻地浅啄着她脸上的泪水,两人距离越靠越近,宋星禾能感受到江洛舟身上那炙热的体温,一如当年少年背着她下山时,那滚烫也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躺在那人的怀中仿佛看见当年落山的晚霞,层叠的火烧云映衬着霞光,像是调皮的孩童在天边放了一把火。
已经怀有身孕的宋星禾比之前圆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眉眼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江洛舟仍旧很忙不怎么回家,自从那一晚之后宋星禾觉得已经满足了,以后就算是江洛舟再怎么冷落她,她也不会难过,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是江洛舟给她的最好礼物。
过几日江家也要离开上海,只不过江铎近来却迟迟未有消息,江父江母别提有多担惊受怕,虽说有宋昱含的照料可江铎年岁还小,指不定还闯出什么祸来,此时家中媳妇又有了身孕,这上海是不能呆了,可现在江铎还未归来,这让他们一家怎么好离开。
踏进家门就看见坐在屋中刺绣的宋星禾,江洛舟进来拉住她的手,“眼睛这么看太伤神,你怎么不好好休息,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受宠若惊的宋星禾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愣愣地看着江洛舟,任由他把自己搀扶着坐到软塌上,“你要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上海,子泽他还不知道怎样――”
“有哥哥在,子泽不会有事的。”
“嗯。”江洛舟笑着抬起手把宋星禾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宋星禾长相其实很好,只不过平日里略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清淡罢了,不过有了丈夫的呵护与关心,近来脸色也好了很多,“那随我去用餐吧,爸妈都在等我们。”
宋星禾颔首,两人携手走出房门,这一对幸福得羡煞旁人,估计江洛舟自己也不会想到,宋星禾竟是与他如此相配的人,宋星禾也算是苦尽甘来罢。
*
东田真嗣兵力尚且谈不上充足,但他带的兵的的确确是精锐,已经过来三天丝毫不减弱攻击的力度,赵衍之依旧吃喝睡像个没事人一样,东田真嗣看他如此悠闲的模样,终是开口了,“不知道叶轲有没有知难而退,毕竟已经三天。”东田真嗣没有注意到赵衍之端着茶杯的手轻微的颤抖,他立刻恢复常色,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淡然地对着东田真嗣道:“东田长官,在下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长官!!我们外面的兵扛不住了!对面带着装甲兵朝我们这里碾来了!”
“什么?”慎太郎呢!”
“藤井长官已经在准备离港的船!请长官趁此时赶紧离开此地!”
东田真嗣恨恨地把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地面,赵衍之自然是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他仍旧朝着外面走着,可是心里暗暗地担心起了叶轲的安危。
叶轲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增援终于是如期到来了,他们能够打赢这场仗!势在必得!而此时此刻他却还不知道,东田真嗣手上还有一枚棋子,就在两军对峙之下,在远处的港口上,东田真嗣的声音传了过来:“叶轲,若是你想要赵衍之活命,你就让装甲,停止攻击!”沈凌飞听见赵衍之的名字眉间突突一跳,他瞬间就转眼看向了叶轲,叶轲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拳地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长官!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啊!”
此时也正是能不能拿下这个港口的重要时刻,叶轲犹豫再三的模样实在让沈凌飞有些焦急,叶轲一声令下带着手底下的兵向前冲,沈凌飞刚要出言阻止已经看见叶轲迅速地骑上了身边的马,快速地冲向了港口,沈凌飞瞠目大喊:“长官!!小心埋伏!!!”叶轲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他骑着马便冲向了离港口不远的地方,日军兵力折损近九成,此时只剩下一部分卫兵守在一边,而东田真嗣已经上了船,他举着枪一脸阴鸷地盯着叶轲,叶轲近乎疯狂地看着那张侧脸――
赵衍之并没有看他,他被东田真嗣扼住颈脖,太阳穴正顶着一把冰冷的枪,叶轲举起枪瞄准东田真嗣,朝着对岸吼道:“放开他!!”“叶长官,你就这么,对我说话吗?他的命,可是在我的手上!”
“叶轲!!!你不要管我!!开枪啊!!!”
叶轲一个翻身下马,身后的兵也已经赶了过来,赵衍之趁着东田真嗣不备一下挣脱开他的桎梏,还给了东田真嗣的腹部一下猛烈肘击,朝着叶轲大喊,叶轲险些没有忍住冲上去抱住赵衍之的冲动,他又瘦了脸上还有一些伤,如今被海风吹的像是一片飘拂的纸片,只需轻轻一碰便会陨落的模样,东田真嗣还未想到赵衍之能给他重重一击,他猛地也一脚踹在了赵衍之的小腿骨之上,赵衍之一下跪倒在甲板之上。叶轲看见赵衍之被踹倒在地,随即朝着那甲板吼道:“衍之!!!”东田真嗣一下就挥下手臂,日军立刻就朝着叶轲的部队开火了!
枪林弹雨之间,叶轲也迅速地滚到一边躲在掩体之后对着船上的人开枪,可惜岸边还有一些日军,人少但火力实在霸道,叶轲不要命似的又扔了两个手榴弹过去,他刚想爬起来冲过去又被一阵弹炮的冲击波震荡地倒地,他的胸口像是炸裂开般的疼痛,港口的船已经开了出去,岸边的日军已经被消灭大半,港口已经攻下,可是他心里却无半分喜悦,他就那么呆愣地站在码头,看着仍旧在甲板上的赵衍之,那身影越来越小,在风中他被吹乱的发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叶轲能看得见,他唇边那抹极浅极浅的笑容。
“砰――”
赵衍之一下又被东田真嗣打倒在地,东田真嗣不由分说地就蹲到赵衍之的面前,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他的颈脖,看着赵衍之痛苦的神色以及嘴角边的血迹,近乎嗜血的残酷从东田真嗣脸上显露了出来,“赵衍之,你们中国,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叫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脸色渐渐变白的赵衍之仍旧是半闭着眼不去看东田真嗣,尽管他现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东田真嗣一下松开了手,站起身转身命令士兵好好看着赵衍之,赵衍之就这么坐在甲板上猛烈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子才喘上气来,他的喉头有一股子腥甜,他吐也吐不出来,难受的很,恐怕是又要咳出血,不过他今日总算是见着叶轲了,心情莫名地又好转了,不过叶轲瘦了,胡子也长出来不少,眉间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愁云,赵衍之这么想着倒是觉得心安,自己没给叶轲添麻烦,只不过那日日夜夜压抑住的思念,再见过他一面之后又疯狂地生长起来,赵衍之很想拥抱他,可是距离太远,他抱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