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世界
“楚杀殿,来地狱深处陪我吧……”
突然靡靡之音入耳,寂静黑暗中响起少年的阵阵歌声,歌声缭绕于空,永久回旋,永不下落。我仿佛经历了一股强压,似是坠入水中喘不过气,冥冥之中瞧见猩红血光。压迫感渐渐消失,一抹血阳悬挂于空,残云染血,血光将万物镀上血色,草木染血凝滞,河流静如血泊。
此为遁梦妖术,遁梦虚空,或是他人之梦,或是死人的记忆,亦或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各种异世界,无从考究。这虚空的血色世界,漫天遍地的如血暗红,将我的眼睛也染上一丝血色。究竟是何人将我召唤至此,若是遁梦之术,想必那人定是与我有何瓜葛或者恩仇。这世界令人心慌,万物静止,鸟兽栖息在枯死的老树上一动不动,似标本一般。
少年的歌声依旧,这声音动听,这歌曲熟悉,莫不是我所作的《春雪颂》。春雪颂是被我封存的乐曲,除了故梦一臣没有演奏与他人听,怎得会被别人拾了去。
我寻着歌声而去,走过黑色干皮的枯树林,土地上遍布干枯剥落的树皮,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四周寂静凄清,唯有歌声细若游丝,却愈发清晰起来。走出干枯的树林,杂乱的枝杈将猩红之眼的红绳割断,那颗赤色美玉立坠入地面,即刻被红砂吞没。
我的心底略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瞧见一座通体赤红的四方形古屋,红色的漏花窗上糊着红色的明纸。我本能地倒退两步,只觉红屋子散发着阵阵阴郁之气,此地不详,定要速速逃离。可我每后退一步,眼前的古屋便向我靠近一步,当真是手足无措了,竟慌忙转身逃窜进枯树林里,却骤然听闻阵阵咔拉咔拉的巨响。转过身去,瞧见古屋似疯牛一般横冲直撞进树林里,死亡的枯树枝被撞断,似骨节一般散落在地,亦或刺进漏花窗中,将红色的明纸划得稀巴烂。
竟这般想让我进到屋子里么,我是永生的王,怎能怕了这些,索性推门而入,究竟要瞧瞧里面有何端倪!
推门而入,屋里昏暗,一阵腐臭袭来。粘稠黑血附着于地,苍蝇蛆虫趴在黑血上蠕动餐食着,令人作呕。我踏进屋子,用袖子遮住口鼻,红色的纱帘破烂垂地,床榻和被褥依稀可见。倒吸几口气,阵阵腐腥钻入喉咙,不由得呕吐起来。
扯下纱帘,眼前之景令我瞠目。一具腐尸的头颅耷拉在床榻边缘,银白的发丝垂地,沾染血迹斑斑。尸体割烂的手腕垂在床边,下半身盖着厚重的墨绿色金线被褥,似是割腕自尽。腐尸的发丝全白,面容憔悴,碧绿的眼睛似是蒙了一层灰,空洞无神。
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这死尸作怪,只不过我与这死尸并不相识,何苦要把我召唤至此,莫不是有求于我。
我掀开那被褥,被面与腐尸的腐肉黏连在一起,只得硬生生撕开,浓郁的腐臭钻入肺里。可惜我的胃里已经尽空,再也吐不出来,不过依旧恶心干呕,最后双脚发软,险些立不住脚。
尸体的下半身被斑斓蛛丝困住,双腿干瘦如柴,骨节□□。尸体腹部凹陷,肋骨节节分明,许是死前多日没有进食,难以忍受饥饿被迫割腕自尽。究竟是何人下此狠手,这手段毒辣,哪怕是我也做不出来。即使我如今恨顾梦一族入骨,若要动手也会给他们个干脆,何必如此苦苦折磨,当真是罪过。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滚珠坠地之声又响起,有沉闷的争吵声,有哀怨地抽泣声。我转过身去,瞧见破烂的纱帘崭新柔亮,一阵冷风掀起纱帘,屋子里焕然一新,腐臭腥味竟也全然不见。掀开帘子,并无人在,滚珠坠地之声也骤然消逝。
正迟疑着,忽然一个银白发丝、碧绿眸子、耳环上缀一粒祖母绿滚珠的男人走进殿来,脸上挂满泪花,正是我在那沼泽地见到的男人。正寻思着,突然一个人影从我眼前的纱帘掠过,这身手极快,如魑魅鬼影。此人王室华服于身,黄金宝饰华美,颇有本王的风范。
穿华服的男人停足,给了银发的男人响亮的一耳光,将银发男人的耳环打落,竟将他的耳垂划断。祖母绿的滚珠染血,坠地乱坠,吧嗒吧嗒地蹦出门外。华服的男子阴鸷一笑,他微微侧头,瞧见他的面貌不由得令我瞠目结舌。怎得是我,难不成银发的男人正是床榻上的腐尸,穿华服的男子便是我,莫不是我把他困在这床榻上令他这般凄惨地死去?不能不能,我楚杀虽是心狠,倒也没这般狠毒过,定不会做出此等恶事。
我只是分神片刻,眼前的两人却消失不见,滚珠声也渐渐消逝。突然那银发的男人又冲进殿里,华丽美服的男子从我眼前掠过,将银发男子的耳环打落在地,染血滚珠乱坠。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重复上演,究竟为何?我冷汗袭身,却也从容,活了万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等惊吓算得了什么!
华服男子阴鸷一笑,忽然浓雾骤起,二人消散在雾中。我睁大了眼,眼睛充血发红,却瞧见那银发的男人再次走进殿内。已是第三次,逢四必死。我转过身去,徒闻身后滚珠乱坠。瞧见床榻上的尸体依旧耷拉在床边。我手中凝聚一团冥火,只想一把火烧了这具腐尸,兴许能逃离这血色世界。
仅是一眨眼,床榻上的男子居然复活,绝美面貌消瘦,在床上死命挣扎着,无奈双腿被斑斓蛛丝困住动弹不得。华丽美服的我撩开纱帘与我擦身而过,我惊诧万分,瞧见“我”走到床榻前,拿了一把匕首割断银发男子的手腕。鲜血流淌,流淌至我的脚下。
我心中暗暗疑虑,难道是我亲手将他杀死。万般不敢相信,我虽是杀人无数,却也从未这般心狠毒辣过,疑问暗生。
又是眨眼一瞬间,华丽美服的我消失不见。忽然一丝寒气袭身,果真从我身后与我擦肩而过,走到银发男子身边割断他的手腕,鲜血再次流淌至我的脚下。
第二次重演,果真第三次又重复。究竟是何人要害我,皆要利用“四之诅咒”将我置于死地。怎会让害我之人得逞,即刻在半空划出遁梦符文,可白色的漩涡只是回旋一阵,便骤然凝结成了石膏状,落在地上碎成渣,乳白色的粉尘弥散。
法力不足,妖力无用。我冲出屋子,忘却了屋子已经冲进枯树林里,枯枝烂杈将我的皮肉划破,鲜血淋漓。我一边躲避一遍逃窜,终于逃出这枯树林。那屋子不再似疯牛一般横冲直撞,似是没了控制他的妖法,停在原地再也不前行。
血色世界又开始静止开来,无风,血色的湖面自然水平如镜。草木静止,鸟雀无声。方才消散的少年歌声再次响起,悠闲自得地吟唱着春雪颂,徒增诡异。寻不到出口,当真令我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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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那日三爷生辰,林萧楚对顾梦一尘颇为回避,令顾梦一尘心中略微不是滋味。方用了午膳,四下寻了林萧楚,却瞧见林萧楚半张着口仰天发呆,他眼睛空洞无神,如中邪一般。
“萧楚……萧楚……”
林萧楚没有回应,张口仰天、舌苔发白。顾梦一尘将他揽入怀中,轻怕他的脸颊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只得掐了他的人中。
林萧楚如梦初醒,只觉天旋地转,舌挢不下。他急促地喘息,冷汗浸湿衣裳,双手颤抖、肩膀瑟缩。他打量四周,惊诧地看着顾梦一尘。
“师傅……师傅,徒儿……徒儿十分思念您!”
“这不是来瞧你了吗?”
“师傅来仙都只是为了探望徒儿吗?”
顾梦一尘语拙,这是何问题。如今已经步入妖灵山,哪里来的仙都。顾梦一尘暗生疑虑,把手背贴在林萧楚的额头上。
“并未发烧,怎得说起胡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