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恣睢
素白薄纱,遮住我右半侧脸;凤凰金簪,赐予我君恩永驻。我非绝色绝美,我非贤良淑德,如今容貌尽毁,奈何君上待我如和璧隋珠,惜我如残圭断璧。顾梦无尘,你究竟把我当做何人,何以将万般柔情倾注于我,反倒令我不知是爱是恨,徒增羞愧满腹。
已然黄昏,血色消散,火烧云朵变淡。暗黑乌云逐渐吞噬斑驳的夕阳,镰刀冷月凄冷如冰。我站在一居高台,眺望远方群鸟四处逃散,染血的乌鸦羽毛随着墨色的妖气盘旋。我听闻嘈杂人声入耳,似有大事,虽是不详,瞧着那方向,却也猜了个大概。
“娘娘,妖王殿下来了!”
冷风微起,我不自主瑟缩,不料无尘即刻将我揽入怀里,一阵暖意袭身,我竟不由得哽咽起来。千年光阴已逝,我还是这般贪生怕死,被屠戮□□,我还是这般软弱无能。如今泪眼哀怨,究竟为何而哭,我并说不分明。
“妾身失仪,大王见谅……”
“无妨,在本王面前,你无须这般在意。”
无尘冰凉的手指小心拭去我的泪水,有力的双臂将我束缚得更紧。我瞧着他的眼底同黑羽墨风一样浑浊,百感交集。他是妖界之王,竟也有诸多烦恼导致夜不能寐么。
“楚妃为何而忧愁,但说无妨。”
“臣妾无颜之女,得到大王如此垂爱,着实羞愧!”
无语凝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落。我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起故梦一臣,忆起桐辉蒲葵,我被我爱之人所伤,为了复仇却尽数伤害了爱我之人,是否不值。
我楚杀王是是上古帝妖,七情六欲与七魂六魄的每一份情、欲、魂、魄均为万年寿命的集合,即使荆楚儿那烂泥之身依旧能血祭给无尘长生万年。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奈何无尘要留我到现在,为何不在那仙都的蜘蛛部落将我屠戮。顾梦无尘,你究竟有何目的。如今我潜伏在你的身侧,你可曾有过一丝怀疑。这千般疼爱与万分柔情,究竟是赐予那荆佳儿还是倾注于我?
看着我哭,无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像个蠢萌的呆子。而我则呆滞,一时不识眼前之人。虽是陌生,却是莫名心安。
“楚儿莫哭,你伤心,本王也是难过。”
我是荆氏佳儿,狱流瀑大王之女,虽是楚妃,却何以叫我为楚儿。我是男子,自是知晓这男子神情地眼眸,怎得他的眸子如此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念,竟对我这般痴情么。
“大王为何要对妾身这样好……”
无尘并不言语,只是温和一笑。夕阳散落在他的脸上,我竟瞧得入迷。本是要将顾梦蛇族屠戮,明明那样毅然决然,为何此刻却心软。倘若顾梦无尘如今丧失妖力妖法,我真的会下了狠心将他屠杀?
苦涩烟雨缭绕,朦胧冷雾弥散开来。赤色宝殿奢华,红纱金帐,无尘安然睡去。我对镜梳妆,瞧着窗外红叶潮湿泛黄,叶茎从藤曼上脱落,终是被冷雨打入泥土里。
无尘正酣梦,睡相安稳香甜,甚至能令我轻易杀死他。他像个孩童,枕着右臂侧卧,面容安详沉静,哪里像那杀妻的暴君。瞧着他入睡,轻轻的鼾声入耳,像一只乖巧的狸猫。
安睡吧,这妖界的王。
这赤色宝殿虽是无尘赐之予我,而我却从未细细端详过它。眼下才过了午夜,总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仿佛会有大事发生一般。阴郁的心绪令我难以入睡,唯有四处闲逛,却瞧见朱砂红的墙壁上多了一副画像,独眼的楚杀王,眼窝流着浑浊的黑血,却依旧神武霸气,仿佛要将世间万物毁灭。这般威武狠辣的姿态,当真是我?
也许那日殿选,我语出崇敬楚杀王之语,所以无尘才会将楚杀王的画像挂在这赤色宝殿里。隐隐觉得这画像有妖气弥散,手指轻轻摩挲上去,果真一个一个发光的字体显现出来。
“你可知否,任你怨怼,任你薄情,我终放纵!纵你不信,我为你思,我为你死,来我梦里。”
这金色字体连绵如云,一会儿便消散了。这是何意,任我怨怼薄情,他终放纵?我知道他敬仰于身为楚杀王的我,可我楚杀与他并无交集,为何这般痴情,甚至那日以下唇之吻示意归属于我。顾梦无尘,你究竟是何意?
我放下精巧的红木梳子,窗外明月瞬间变红,我迟疑片刻,不料猩红色的漏花窗骤然爆裂,锋利的烂木碎片割伤我本就尽毁的有半侧脸,烂木碎片打烂梳妆镜,水晶碎片弹进我的右眼,霎时鲜血四溅。
“楚妃……”
乌云染血,天幕血光欲滴,无尘即刻揽我入怀,捂住我血肉模糊的右半侧脸。
“来人,传太医!”
我瑟缩发抖,蜷缩在无尘的怀里哽咽不止。无尘也是一脸诧异,活的这么久,从未瞧见这整片夜空染血,想必定是怨念极深。无尘紧紧环抱着我,令我逐渐忘却恐惧,却依旧哽咽不止。他亲吻着我的眼睛,迷离的甜香左右了我的思绪,愈发昏沉,酣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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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天空怎么变红了?”
顾梦一尘与林萧楚搬去了灵都,独臂美人背着痴傻的徒弟游历灯会,林萧楚的身上挂满吉祥的物件,右手还拎着半只吃剩的烤羊腿。
“师傅……”
顾梦一尘将林萧楚放下,骤而倒吸一口气,即刻将林萧楚的头揽入怀里。林萧楚没了视线,徒闻一声轰顶的爆裂之声,四处传来彻骨铭心的尖叫。
不远处是灵都旗本家的官衙,国舅爷风火红鞯睦险子就在旗本官衙不远处。天幕染血,国舅爷的宅子骤然炸裂坍塌,鲜血如泉涌喷向天幕,妖魔人形与兽形的四肢从远山炸裂到顾梦一尘的脚下,灵都被腥气笼罩着。
“师傅,出了何事,为什么都在尖叫?”
“只是烟花盛开,世人惊奇罢了。”
顾梦一尘沉着冷静地回答,却是满面忧愁瞧着那国舅爷宅邸的上空,熊熊大火迭起,滚滚黑烟朝着染血天幕冲去,焦灼味儿泛滥。他是总管大人,如今就在这祸乱现场的周边,不去理会也是不好,怎能让世人落了话柄。
“徒儿也要看着烟花……”
“这烟花太耀眼,如今已散了。”
墨色妖气盘旋而来,黑羽墨风显现在顾梦一尘周边,他面色凝重,衣襟上落了烟灰。冷汗打湿他鬓角的乱发。隐隐带着烧灼的味道,果真他的发尾被烧焦黏连在了一起。左丞相大人这般狼狈,总管大人也是从未见过。
“左丞相?”顾梦一尘眉宇低垂,瞧着黑羽墨风默不作声,心中七上八下,定是结果不详。“国舅爷安危?”
“我正与国舅爷饮酒……”沉闷片刻,他似是说不出话来,强硬吞咽了两口唾液。“残月染血之际,他一壶烈酒下肚。谁料炭盆里的灼炭骤而飞向国舅爷,五脏六腑瞬间被烧烂……”
“有这等事,即使是烈酒也不至于这般厉害!”顾梦一尘望着远山,果真一丝念头萦绕心怀,“国舅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恨他的人多了,谁有这般胆子!”
妖马黑风从天边下落,咬着顾梦一尘的衣襟,将他的视线引导到反方向的魔都,蝶梦一族的大片驻扎地占据魔都多半。自是想起了右丞相蝶梦锁清,蝶梦锁清风尘出身,靠着国舅爷的垂爱上位,宫中人尽皆知。只因蝶梦锁清移情黑羽墨风被国舅爷记恨,曾被国舅爷陷害困于闹市,被三五流氓地痞□□,黑羽墨风也多少因此而厌恶于他。
最恨他的,莫过于蝶梦锁清。可蝶梦锁清向来唯唯诺诺,哪里来的这般胆子,除非……
“左丞相!”
黑羽墨风心有余悸,方才国舅爷府邸失火,他隐隐瞧见熊熊大火中矗立熟悉男子的身影,却是自欺欺人不敢多想。他看着顾梦一尘那张绝美如死尸的脸,无表情无情感地向他吐露言语,终是一惊,不寒而栗。
“你快去蝶梦蛇族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