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醒啦。”文殊辰将瓷瓶收入袖中,伸手扶坐起谢唯黎,端过搁在桌边的水杯递上:“来,先喝些水。”
谢唯黎依言,就着他的动作饮用。
“你昏迷了快一天,有没有觉得饿?我让无忧将炖好的米粥端来?”
不习惯他的近距离接触,更不习惯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将就自己,谢唯黎推开他的双手,手指无意滑过那宽大的袖摆,突然停住。
“你刚刚在看什么?那瓷瓶里装着什么药?”
惊觉于她的敏锐,文殊辰犹豫了一下:“没什么。”
谢唯黎看着他,目光冷淡,没说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被她看的很不自在,文殊辰轻轻嗓子岔开话题。
意外,谢唯黎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壶:“我还想喝点水,你再给我倒点?”
文殊辰不疑有他,取过水壶到了水递上:“这水还有些烫,你……”
话说完,端水的手衣袖被大力扯过,他下意识地稳住水杯,待回神,黑色的瓷瓶已落入谢唯黎的手中。
“呵,忘忧水?”看着瓶身上刻着的三个字,谢唯黎发出冷嘲的笑声。
文殊辰伸手想去拿,被挡开了攻势。
“拿回去做什么,若我方才不醒来,你不是打算给我强行服用么?”
“真讽刺,两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均妄图用自己的手段控制胁迫我,我看,你们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喜欢征服女人的自豪感吧。怎么还想要回去?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你‘从不欺瞒’的承诺呢?叫我如何敢相信你!”
文殊辰本打算解释,听到后半句话,眸色一沉,脱口而出:“随便!”
“不拿回也罢,你说的对,我本就打算给你服用,你现在知道了正好!”
果然是这样么?谢唯黎瞳孔一缩,心底苦笑连连,面色越发桀骜平静:“忘忧水是么……文殊辰,死也要让人死的痛快,敢说明一下这是干什么用的么?让我忘记自我更好的被你控制?”
闷气在她说前句话的时候便窜了三尺高,哪里还顾得上细细揣测她的脸色,反正在谢唯黎眼中,他文殊辰永远是不值得信任的小人!只会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卑鄙手段!
“你不是自诩聪慧机敏么?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猜不透?没错,忘忧水是用来控制人心的,它会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不过你放心,你失忆后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亏待你腹中的孩子。谢唯黎,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皇后,为我生儿育女。”
“当然,我文殊辰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你嫁给我,我不光会给你和孩子体面的名分,还会为你挥师白祁,救出你父兄,为你惩戒苏瑾彦那个负心汉。”
一字一句,说的那样居高临下,不容置喙。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之前那个好言软语哄着自己毫无君王风范的皇室公子,而是真正凌驾一切之上的九五至尊。
那些不知何时开始许悸动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归结于平静。谢唯黎心如死灰,想笑笑不出,觉得解脱却又吐不出压在胸口的闷气。
“你终于暴露出本性了。”她这样说,也是这样告诉自己。果然,之前那莫名的依赖和熟悉感都是假的,他的温柔和包容是假的,他至于她,未知太多,危险太多,她无法驾驭亦不敢触碰,现在文殊辰总算露出真性情,对她,算不算另一种意义的放松和解脱?
可是谁告诉她,为何会心如刀绞,感伤似海无从宣泄!
“挥师白祁?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师父的兵法世出无右,驻守边疆如铁壁铜墙,曾让南梁将士无数次地战败,无数次地折腰。说的好听,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文殊辰,你根本就是想利用我攻占白祁的领土!”
凤目深不见底,文殊辰笑的似魔似幻:“呵,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会在乎么?你在乎过么!可别忘了,你曾答应过陪我来南梁的。不过丞相夫人贵人多忘事,怎会记得生辰那日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使臣醉酒京郊的迨履兀俊
冷笑猖狂,手中的水杯被重重甩回桌上。杯子滴溜溜地转着,水却一滴未洒――
待杯子转够,停滞下来,竟有裂纹显现出来,一道道如有生命般爬满雪白的杯身,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万断,顷刻,水倾涌而下,晕染整张楠木桌,深沉的颜色,像极了某人此刻的心情。
他激动之下展现的这份功力,让人胆寒。
本能地向里挪动了些,谢唯黎颤了颤唇,紧握成拳。
手中瓷瓶反射出诡异的明亮光亮,映在她眸中,竟显出几分妖冶。
她笑着开口:“对,你说的对,我不在乎。”
“文殊辰,你不是想让我喝么?好啊,那我就喝给你看!”
毫不犹豫拔开软木塞,药水清幽的香气飘散出来,意外的好闻。紫袖中的大掌颤抖一下,终是没有任何表示。
忘忧水忘执念,也罢,就让她这样忘记苏瑾彦,忘记所有猜忌和防备,他定允她一个美好无忧的未来。
眼睁睁看着谢唯黎当面昂起头,明黄的光线滑过她光滑细腻的脖颈,留恋于那瓶与唇交界之处,她却突然停住。
“忘忧水,可忘情,能忘记我曾喜欢的所有人。可有件事你定不知道,在遇上苏瑾彦之前,我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恩师林染陆。文殊辰啊文殊辰,你就不怕我连对林染陆的记忆也一同忘记?林家兵法,一字何止千金,有多少南梁将士的血骨前赴后继地葬送在这本薄薄的书册上啊!”
文殊辰的笑容倏忽僵住,双目对视,都是隐匿情绪的高手,谁都未曾读懂双方平静眼色下掩盖的惊涛骇浪。
明明想要放弃,想要重新开始,明明想要拥抱,想要温暖,却终究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将彼此越推越远。
“哐当!”刺耳的响声打破死一般的沉寂。
瓷瓶终被凛冽的掌风扇倒在地,咕噜噜地转到柱边,透明的水渍印花了赤红的地毯。
良久,目光终于从那倔强的脸上移开,文殊辰深吸口气,声音仿佛被石磨碾压过,从地狱深处溢出。
“小童!给朕进来好好伺候谢,姑,娘!”
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满室的悲哀。
……
不知是真生气还是怎么地,自那次两人撕破脸面胡掐以后,文殊辰再没有过问过明月宫的事,好几次小童想借机汇报插句话都被他若无其事地带走话题,甚至侍卫禀告说熙王爷又偷溜进去,文殊辰也只是顿了顿笔头,一句话未说地打发了人出去。
对此,小童和无忧除了面面相觑大翻白眼就是相对无言大翻白眼。
只有枢密院的人知道每日必须赶在信鸽或密探“飞”入后宫前,将所有来自白祁的“不速之客”一律收拾妥当。
明月宫,小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