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
拉扯
当天晚上,梁和栋就梦见医务室的场景。
只是与现实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躲起来,他将床帘拉开,望向那张惊慌失措满脸泪水的脸,走到她的面前,把纸巾塞进她的怀里,平静的坐到她的身边,将手抚上她因为哭泣通红的脸颊,拭去她决堤的泪水,扶开被雨水沾湿的头发,在空荡的医务室里安静的陪伴着她。
梁和栋醒的时候,晃了晃神,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这算什么啊?怎么还梦见人家了,他是变态吗?
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似乎更在意江雾了。他开始无意识的注视着江雾,即使是在课堂上,他的目光也总被她吸引,隐没在人群里时,他也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偶尔,他们会突然对视,就如同在粉笔灰在阳光下灼灼发光的那天一样,她的眼神带着疑惑和询问,但也很快移开了视线。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没说上什么话。
首先注意到这个情况的是陈笑川。
“栋梁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啦?”陈笑川贼兮兮的凑到梁和栋的跟前,冲着他挤眉弄眼,“很多次了,我看见你在看她。”
“是江雾是不是?”这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好奇。
梁和栋则是一把拍开陈笑川探究的眼神,笑道:“少来造谣你爸爸,你这样是要被关进去蹲几天的。”
陈笑川与梁和栋是小学同学,爸妈也是旧相识,只是梁和栋父母远在大城市打工,他由乡下的爷爷奶奶照顾,而陈笑川的父母就在龙溪市本市工作,因此陈笑川是走读生,而梁和栋是住读生。而他俩性格即便天差地别,倒是互补。
彼此一来二往,倒很是熟络,虽说初中并不在一起读,但是在没有彼此约定的情况下,还是一起上了龙溪三中。用陈笑川的话来说就是给牛郎织女牵线的都没有这样的缘分,他们是注定穿同一条裤子长大。
“你就嘴硬吧你。不过,听哥一句劝,你这……有点太明显了,不行的。说不定人家把你当变态呢。”陈笑川语重心长的看了一眼并不想多言的梁和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收起探究的眼神走了。
梁和栋有苦难言,他想和江雾道个歉。他不明白这样沉默正经的人,为什么会在校医师独自神伤。或许是愧疚于自己撞见人家的心事,也或许是为自己唐突的安慰而感到抱歉。
但现实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和江雾说上话。又或是说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变化就在一瞬间,那是在期中考试后放完的月假来学校的日子,因为要上晚自习。
他中午就从乡下搭车回龙溪了,到了城区已经3点多了,正想着要不要给陈笑川打电话一起吃了下午饭再去学校。
他就在车站看见江雾。那时候已经临近11月底了,天气有些凉,并不晴朗,阴沉的很,他在校服外还套了件单衣,坐在车站外的长铁凳子上。
原本还戴着耳机听着时下吵闹的音乐,却也听见她的声音。
“放开我!”她就站在车站门口,穿着米白色的外套,手被一个中年大叔拉住了胳膊。她似乎恼急了,整个脸涨的通红,语气带着怒气,声音拔高了许多,奋力的想要挣开男人的手。
“小雾,不要这样。你妈妈会担心的。”那个男人语气温和,可手却抓的很紧,任凭江雾怎么挣脱也甩不开。那个人有些臃肿,剃着小平头,整个人看着很是憨厚老实。
“少来管我!”江雾的声音甚至带着些哭腔了,她死死地盯着被男人抓住的手。“我不需要你来关心我。”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男人一愣。趁着这个空隙,江雾用力甩开男人的手臂,背着书包往旁边跑开了。
她跑得快极了,等梁和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得只剩下远处的一个小点了。梁和栋抓起包,想都没想追了上去——那边不是去学校的路啊。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追上去,可能是想要道歉,或是其他。梁和栋从来没想过他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体验1000米长跑,他喘着气奔跑着远处的一抹小点,可眨眼的功夫,当他追到拐角处却发现那抹白色的身影却不见了。
梁和栋泄气般的坐在拐角的石墩上气喘吁吁。啊,这算什么啊?跑这么快!
好渴啊!他看着旁边因为车快速经过而摇晃着掉落叶子的树,不免的发笑,真是的,这1000米不得拿个前三?他笑了笑,平息了一下呼吸便朝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
他从外面冰柜拿了瓶水,走向收银台。前面的人似乎翻来覆去的在找什么,很是着急。他在后面等着,有些发呆,想着要不要让陈笑川骑车来接他。
“我……钱和手机忘记带了,对不起,我不要了。”声音响起的瞬间,梁和栋便擡头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她的背包歪着搭在她的怀中,原来刚才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是她啊。
“我帮你付吧,你在学校用校园卡还我。”梁和栋走到收银台跟前,问道,“加上这瓶水,一共多少钱?”
“两瓶水4块,纸巾一块,一共5块。”收银员只是瞟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商品,就继续玩起了电脑,便不再理会。
梁和栋从荷包里拿出5块递给收银员便侧头看向江雾:“走吧。”
“谢谢。”她愣了愣,跟着梁和栋出了便利店。江雾瞄了一眼梁和栋,随即打开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他,“你出了很多汗。擦一擦吧,钱我去学校还你。谢谢你。”
看着眼前的这张纸,梁和栋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刚才追的急,其实额头上早已满是汗水,一时间有些尴尬,江雾会不会知道自己是追着她来的啊?
梁和栋有些紧张,但仍然面不改色的接过纸巾拿来擦脸,斟酌了一下字句,开口道:“你没事吧?”
江雾身体一顿,正在擦脸的手也停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怎么这么问?”
只见梁和栋擡起手指了指眼睛,语气有些犹豫:“没休息好吗?你的眼睛这里红红的。”
“是有点。”她移开眼神,反光的眼镜遮住她低垂的眉眼,声音有点小。
“你没带钱的话,刚好我们一起回学校吧?”梁和栋望向车来车往的大道,虽然是阴天,现在倒是有出太阳的感觉了,地上亮亮的,语气轻松说道,“毕竟我们是同班同学,对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江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拒绝的话还是没从她的嘴里传出来。梁和栋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他瞄了一眼江雾,朝前面不远处马路对面的公交站一指。
“我们坐公交去吧?你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也可以打的士。但是如果司机不打表的话,从这里去学校会有点贵。”他将话头抛给江雾。
“那还是公交吧。”她似乎冷静下来了,语气不再带着动荡。
“好。”这样决定后,他们一路无言走到公交站,梁和栋将2块的零钱递给江雾后,便沉默的望向远处。
很快,公交就来了。他看着江雾走向后排的座位靠着窗户坐下,她将窗户打开一点缝隙,将头倚在玻璃窗上,便望向窗外。梁和栋也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并没有和她坐在一起。
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稍探出丝丝光来,照的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她就那样靠着窗,白色的单衣帽子被椅背挤得皱巴巴的,颠簸的车程让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没来由的,梁和栋觉得,她好像在哭。明明没有听见异常的声音,也没有颤抖的肩膀,明明阳光有些刺眼,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但他还是认为,她在哭泣。
她就那样靠着,仿佛沉浸于波涛汹涌的大海,摇曳如被快要被吹灭的灯火般。
冲动就像突发洪水涌进年轻少年的大脑,莽撞的没有逻辑,所有的行动都比理智更先到达大脑,他从后排座位站起身,径直走向江雾。仿佛此刻他的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他仍然选择了走向她,坐到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