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 提剑出燕京 - 轻微崽子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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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刑部尚书的宅子,在一条深巷之中,外通闹市。既方便又安静,李蒙的爹是个略有些刻板的文人,看中的便是这份清静。在千门万户喧嚣不休的中安城里,极为难得。

恰是初秋,未及入巷,就有喧闹声入耳。

李蒙疑惑地蹙了眉头。

这时节薄袄方才上身,不少人挤在巷中,小贩叫卖的声音不住往李蒙耳朵里蹦。

“……这只,是东夷来的胭脂盒,早二百年,安和公主使过的。别看这盒子显旧,要的不正是这份儿古意么?爷您再紧着神儿仔细瞧瞧……”小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捏着盒子,以小指留长的指甲剔开盒盖,一时间香气扑鼻,李蒙皱着眉跟在别人后面窥看。

五大三粗的客人嘴角翘起。

小贩续道:“这里头搁了东夷的麒麟药,二百来年不曾走了半点香气,颜色不腐,买回去还能用,完了我这里还有软香轩才出的胭脂,五种颜色可以选,桃红玫粉的都有,给您瞧瞧?”

客人手指在盒盖上轻轻弹动两下,粗声道:“包起来,全要了。”

下人不问价,一摸就是五十两银票。

“谢蔡爷的赏!”

小贩话音未落,周遭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李蒙把脖子一缩,朝侧旁退,往自己家门走。

他满肚子都是嘀咕,冷不丁被人一把提住了肩膀。

“干什么!”李蒙怒道,一回头就见方才那位“蔡爷”,手里掂着胭脂盒子,玩味地瞧自己。

蔡荣眯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将李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慢悠悠地问:“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李蒙不耐烦道,想从蔡荣手下的手中挣脱,力气不够用,只得认栽,不过心里却无半点惧怕。天子脚下,讲的是法度,凭他是谁,往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手里撞,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你是谁?叫你的手下放手。”

李蒙理直气壮得叫蔡荣吃惊,如今中安城中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不多。李蒙生得好看,蔡荣确定是见过,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唯独是那厌恶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勾起一丝模糊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蔡荣问,示意手下松手。

李蒙抬手揉了揉肩,不作声,要走时又被挡了道。回头一看,蔡荣挑衅地吊着眉梢,满脸惹人烦的痞子相。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的人,得罪了我没你什么好。”李蒙往怀中摸来摸去,没摸着银子,脸色大不自在,抿着唇不说话。

蔡荣也极有耐性,似想看看李蒙能玩出什么花来。

半天李蒙才从腰中扯下一块玉佩来,一看水头,竟是难得一见的好玉。李蒙想着快些脱身,朝蔡荣晃了晃,“少爷还有事。”随手把玉佩丢给蔡荣的手下。

蔡荣眼中显出玩味,愣了片刻,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有意思,放了他。”

李蒙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快步走了。

手下交上玉佩,蔡荣执在掌中翻看了片刻,虎目掠过一丝精光,神色剧变。

“大人。”手下不安地窥蔡荣脸色。

“跟着他。”蔡荣猛然将玉佩紧抓在掌中,人派了出去,自己回头在古董街又挑了十来件小玩意儿,预备拿回去打发那些相好。

夜了,下起雨来。

迟迟未曾打烊的酒馆,迎来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掌柜的华发白须,笑呵呵迎了上来。

李蒙猛然回神,慌慌张张看他一眼,站起身想走。

“雨大,小店简陋,也能避一避,年轻人,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妨留下来,尝两杯小老儿新酿的酒,暖暖身。”

“我没钱。”李蒙尴尬道。

“天黑我这里就不做生意了,权当找个人品一品我这新酒,不过酬劳是没有,你看?”

雨越下越大,廊檐被拍打得嗒嗒作声,檐下雨水成线,牵扯出一道帘幕,湿气拂动门帘,李蒙不自觉握了握自己的肩膀。

“那就多谢了。”李蒙不好意思地想扯出丝笑意,奈何实在做不出来。

好在老人并不介意,让他入内坐下。

店内暖意熏人,酒气沁入心脾。

掌柜端上热酒来,便入内去匀酒到浅碧色的釉瓶中,似是要卖的。

两盏热酒入喉,激得李蒙眼眶发红,酒碗“啪”一声落在桌上。酒液流入酒瓶中的潺潺声接续不断。

李蒙抬头望了一眼房梁,按捺下鼻中酸楚,只是视线忍不住模糊起来。

外面走来一人,未出鞘的剑被放在了李蒙坐的这张桌上。

又四人入内,李蒙自顾自喝酒,对面赵洛懿沉沉目光注视着他,他浑然不觉,就由他去看,喝得一张薄脸皮子通红。

“两坛女儿红。”

那掌柜的本想说不做生意,抬头看店内坐的赵洛懿四个同伴,俱是武人做派,便不言语,奉上两坛酒与酒器,干脆做了这单晚来的生意,顺便接着匀酒,仿佛店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酒上来赵洛懿拍开泥封,直接就着坛子喝。

“你早就知道……”闷头喝了大半晌,李蒙手里酒碗一摔,整个人往桌上扑,手一甩,酒碗骨碌碌滚出,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再来。”赵洛懿拍开另一坛,推到李蒙眼前。

李蒙喝得眼角发红,一边挂着泪,颧骨也染了薄红。他鼻翼翕张,默不作声看赵洛懿,那眼神浑似要将赵洛懿生生盯出个洞来,将他钉在梁柱上,令其不能动弹。

口中酒液如同刀子般割破喉咙,李蒙只觉苦不堪言。朦胧中看见赵洛懿英俊无情的面容,他怪谁去?别人同他讲了无数遍,他的家不在了,亲人俱已故去。他自己个儿不信。

李蒙打了个嗝,鼻子抽抽搭搭地问:“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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