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傥来之物(一)
隆冬的天气,路上全是冻土。李u城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这天时雪时晴,现下正值雪霁。天地之间雪色茫茫,皑皑喜人。李u城又是白衣白马,融在里面都要看不见了。
一行人未及日落便住了店,李u城只觉得下一处落脚的地方不好找。也是多年来的经验了。
穆修白眼见凛冬往客栈后院去拴了白马,李u城更衣去了,便闪身进了其他住客的厢房,窝在了床底下。他预备躲到李u城一行离开客栈了,再出来。
李u城这次救他,就把之前他所有的怒怨都一笔勾销了。他喜欢李u城,到了近乎入骨的程度。但是他隐隐觉得他不该去语谰池。他觉得不安全。和李u城牵扯,日后势必还是要和祁千祉牵扯。且说李u城为什么敢带他去语谰池。他太累了,他想不明白。他就想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吃等死,好好过他个太平清闲的日子。
他从李u城口里知道花朝没事,祁千祉应该不会杀花朝。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么走了不厚道。李u城带他走一定费了很大力气。但李u城一座语谰池都是他的莺莺燕燕,应当也缺不了他一个吧。
隐隐地,又下不了决心,他听着外面的寂静一片,心乱如麻。
……
竟然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已经黑了。他还在床底下。想来这已经到了夜半,李u城是找不着他了。他心下升腾起一些莫名的情愫,没有欣喜,倒是有些微微的自己也没觉察的失落。
他的腿已经麻了,脖子也很疼,他微微地动了下,衣料和床板摩擦,在夜半寂静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听床板上一个人声道:“你醒了?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
穆修白霎时一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客房他记得不是李u城订的,但是……
李u城低沉的嗓音又道:“醒了就出来吧,还要在床底下吃灰?”
穆修白半晌不动,然后才从床底下挪出来,就见李u城和衣未睡,在床上打坐。
李u城眸色沉沉地望着他。穆修白一阵心慌,就垂眼下去。他不敢看李u城。李u城的面色并不如他初时的语气那般好。
李u城只道:“我这人向来多情,没想到对你倒是自作多情了。”
穆修白不言。
“过来。”
穆修白如言过去,走到了近前便停住了。李u城见他磨蹭,又道:“你上床上来,坐好了。提着些气。”
穆修白不明所以,只爬上床照做了,在李u城对面盘腿打起坐来。李u城骤然伸手,将他调转了身,随后一掌贴上他的后背。
这掌落得不重,穆修白只觉得通身灼热,五脏俱焚,不多时面上透了青紫,脊背一弓,嘴角便溢出了血来。
李u城见势便收了掌,将人转身回来,敛眉道:“你自己感觉得到么?”
穆修白的脏腑还是剧痛,这会儿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
李u城道:“我给你送的是至阳的真气,你却是这个反应。这感觉你熟悉么?你中了毒……”
穆修白微微阖上眼睛。这感觉他熟悉得很,这感觉……是李u城都解不了的那种寒毒。下毒之人,当然也是风陵君。
李u城喉头发出一声轻笑,并不是愉悦,他道:“这是千寒,这毒天下有几个能解。你还要跑么?”
“我原先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又不安生。你倒好……”
穆修白道:“对不起……”
李u城只是哼笑,反问道:“现在知道对不起了,你是不是又惦着我来救你?”
穆修白摇着头,只道:“对不起……”
李u城道:“我原先就知道你撩我,是想拿我做踏板,好逃走。没成想还真是。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说明白了。我不会放你走,你不知道我换你过来废了多大的力气。你要跑了,我就太亏了。我亏不起。”
穆修白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大了些,看着李u城。其实这是他自找的,但是他并不习惯李u城这么直白地宣示他的所有权。这个时候的李u城让他莫名地想到了抓他回来后表情狰狞的祁千祉。但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穆修白心里愧疚居多,已经把整颗心都布满了。
穆修白是很自私的人。他除了想过安宁的生活别无所求。但是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在这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很疲累,脏腑很疼痛,眼前袭来阵阵漆黑。他想起李u城讲的那句话,“你要说谢我,是谢不过来的”。
这大概是真的。他谢不过来。意识完全模糊之前他想,他大概并不想走。
李u城见人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伸手把人接住了。然后将人在床上放平,伸了两指去触摸他的眼睛,鼻梁,到嘴唇的轮廓。又将他嘴边的斑斑血迹揩去了。这人嘴唇的淡红在月光下也能辨识,像是闭合的芍药。李u城俯下身去,终究只是轻轻触及了嘴唇,却并没有再往里侵犯了。
……
冷池笙道:“诚如长公主所说,风陵君也知虚泷侯身份,长公主将人软禁在语谰池,不可一步步出……若是陛下要去拜访呢?陛下不妨和虚泷侯秉烛夜谈,将虚泷侯当年之事问明白才好。”
祁千祉道:“李u城为人向来有些不好亲近,我与他结交多年来,他将语谰池主人之身份相告,已是难得……他再信任我,不会告诉我语谰池所在,也正如他不会告诉我他是李蹇之子。”
冷池笙道:“陛下,恕臣妄言,李u城此人不是定数。不若还是召来京师,放在眼前来得安稳。也可借他将才……”
“朕固然虚左以待,他素来无意辅佐王室,是看不上这金印紫绶的。”
冷池笙听他这么讲,隆冬的天气,额头上生生沁出了冷汗。他道:“陛下讲他看不上金印紫绶……也曾言他心有天下……”
祁千祉便抬了眼,道:“朕以前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是不知道他的出身。”
冷池笙眉毛又是一抖。
“冷卿,你说的固然不错。朕也知道不是定数。”又道,“长公主不会让我去泷上见李u城。她逼李u城将沉珠交出来,也是想保他性命。”
冷池笙道:“臣不明白,虚泷侯若是有那野心,为何要交出除沉珠……他交出的除沉珠,又是真是假。”
“是真的。”
冷池笙不料祁千祉如此斩钉截铁,抬眼去问询。
“你不知道,沉珠入太庙时,原先我假托的那颗珠子便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