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春天的蔚蓝晴空,花团锦簇,鸟儿为伴,啊,我的家啊。”
“宁静的避风港,快乐的天堂……”
“倚窗阅读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铺,也让人称羡。”
少年有些沙哑的歌声在病房里回响着,信乃轻轻哼唱着滨路曾经最喜欢的歌。
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年就那么颓然地靠在枕头上,身体纤瘦单薄,视线黯然,微凉的月光透过窗户慢慢地从他身上倾泻下来,少年孱弱的身影似乎即将被风吹散般飘渺。
一旁的孩子静静坐在椅子上听着,也没有说话。
自从那一次在夏日祭里晕倒后,他被送到了医院当晚就发了高烧,等醒来以后已经又过了三天了。而他的身体自从那几天恢复了些后,就像是受到了致命打击后彻底垮了下来。
信乃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光亮到昏暗,恍若看到了自己即将泯灭的生命。
死亡本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信乃的脸上是祥和的神色,大概……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信乃的歌声渐渐弱了下来,少年无力地低着头,垂落的眼帘与眼睑相碰时仿佛能将世界碾碎,然后他的歌声静止了下来,眼睛缓缓闭上。
“信乃哥哥,我,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耳边响起了孩子的声音,信乃皱着眉强制自己又费力地睁开眼,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那眼眶红红的孩子,那个孩子的神色紧张,眼神里带着恳求。信乃的心口有些痛,抿了抿唇,张开口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声音,“我走不动。”
“那我背哥哥去。”夏目说的很认真坚定,这个孩子很温柔,但对于某些事情却又执着的可怕。他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将信乃背在了身上,费力地一步一步很慢的从医院里走出去。
“你想去哪?”信乃双手勾住夏目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的疼痛也渐渐麻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
“哥哥马上就知道了。”孩子的呼吸有些喘,背着一个比自己大的少年,对他来说还是还太勉强,尽管如此孩子依旧咬着牙,双手紧紧托着信乃,步伐缓慢而又沉稳地走着。
深夜,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背着一个比他大的少年,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缓缓走着。
昏暗的小树林里,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今早似乎下了小雨,不知名的落花带着水珠在空气里缓缓碎开,花瓣有的落入草地之中,有的飘落在树干上,还有一些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然后毫无生命力地在空气里堪堪坠落,跌落泥土之上。
萤火虫被人所惊扰,在四处发散着淡然的光,似乎指引着道路般。
“这里是……”当信乃被气喘吁吁的孩子放下来的时候,他也认了出来,这里是当初他和贵志相遇的地方。他转过头看去,夜晚的湖面上风平浪静,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在粼粼的河面上,透射着浅淡的光晕。
“是我见到信乃哥哥的地方。”夏目的气息渐渐平缓了起来,额头上一层热汗,他眉眼弯弯地笑着,在萤火和月光下那双眼眸融合着柔和的令人感到温暖的光。
“我,只能送哥哥到这里了。”夏目轻轻说着,那个孩子嘴角勾着信乃熟悉的笑容,眼睛睁得很大,但即使这样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就这样笑着哭出来。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能够找到回去的路的吧。”
信乃愣了愣,似乎忘记了所有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最后他抿了抿嘴,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湿了眼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很开心,这些日子能和哥哥在一起。”夏目伸手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依旧拼命笑着但是眼泪却止不下来,声音哽咽着颤抖,“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贵志,第一次有人会牵起我的手摸我的头,第一次有人会抱着我一起睡觉……能够和信乃哥哥相遇,真的好高兴。”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终于有人可以在我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告诉我没事了。
“虽然这么快就要分开了,我,很舍不得。”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双手完全遮住了自己的眼,极力压抑着哭声,“但是,但是……”
孩子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他轻声呜咽着然后抱住了信乃,将头迈进信乃的怀里不再说话。
“我也高兴,很高兴。”信乃喃喃地说着,用力反抱住了孩子。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所有的语音都被扼住在了喉咙口,那份压抑在心底浓重的悲哀伤痛的感觉,在这一刻却无法喷涌出来。
在这样凉意的夜晚,彼此温热的呼吸和那隔着衣服的体温似乎成为了世界仅存的温暖。
“咳咳!”突然信乃又开始猛烈咳嗽了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起,信乃的身体支撑不住的向后倾去,堪堪地倒在了草地上,他大口喘息着,视线忽明忽暗,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尽力从那一片水雾的黑暗里看清那个孩子模糊的身影。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也未来得及看清,突然一只小手缓缓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春天的蔚蓝晴空,花团锦簇,鸟儿为伴,啊,我的家啊。”
“宁静的避风港,快乐的天堂……”
“倚窗阅读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铺,也让人称羡。”
耳边是夏目贵志轻声的哼唱,是那首很熟悉的歌,轻轻地萦绕在耳边,温柔而又平和。
眼泪从眼角静静滑落,信乃缓缓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微弱。
信乃的记忆越发的飘远,随着那飘渺的歌声,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最后他听到那个孩子,很轻很轻的声音――
“哥哥,回家了。”
然后一切止于寂静。
直到过了很久,那孩子才将手缓缓放下,他歪着头注视着已经失去呼吸的信乃。似乎有些迷茫的样子轻声又唤了几声,然而他的信乃哥哥睡下了,泪水从脸颊滑下落在了地上。
深褐色的泥土在这一刻也映衬不出那透明的暗色,即使是满含着悲伤的泪水也只能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了土地上。孩子的身体颤抖着,像是失了力气般伏在了信乃的身上,压抑的哽咽声持续不断,抓住信乃衣服的手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突然有血红的光芒在眼前闪现,无形的力量将信乃身上趴伏的孩子弹开。
夏目摔在了一旁的土地上,满脸泪水却怔然地看着眼前得景象。
信乃的身上有血雾弥漫开来,然后从那凝聚地越发暗色的黑雾里展现出了一只黑乌展翅的景象,那黑乌狰狞地张大嘴大声吼叫着然后在血雾里盘旋了一圈后飞进了信乃的胸口。
信乃的身体缓缓浮在半空中,躯体舒展开来,微微仰着头,那血雾萦绕在周身将信乃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内。然后夏目看到了信乃的右手有黑色奇异的花纹蔓延开来,然后是一颗眼珠从皮肤间冒了出来,像是被饲养在血肉间般,那瞪着的恐惧的眼珠四处望着最后定格在了面容惨白的夏目身上,最后缓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