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
叫人给阙擦干净了脸上颈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的底衣后,郁子珩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看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林当站在那里,也看着。
气氛从沉静走向诡异。
祝文杰状若无意地咳了一声。
林当被他这一声咳唤回了神,挺了挺背脊,道:“教主今日这事可是大意了,万一这人心存不轨害了你,那又当如何是好?”
瞧着阙睡得沉了,明知道这会儿就算有人说话也吵不醒他,郁子珩还是把声音放低了许多,“事实证明了他不会,适才练功的时候,他就是为了不让我受伤,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尹梵有些意外,看向祝文杰。
祝文杰道:“我早跟你说了,阙大哥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怎知这不是苦肉计?”尹梵靠在一旁,见祝文杰又要开口,抬手道,“你总说我疑心重,这一点我也认同,可重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不吃亏。”
郁子珩觉得自己脑袋里有点乱。
“教主,左护法说得有理,”林当又道,“这次是不是侥幸谁都说不清,教主下次必不可如此了,怕我们打扰我们可以不进去,只是也要在外头护着,有事可以及时应对。”
郁子珩叹气道:“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目前的体质应是不适合运功的,硬来会有危险。”
尹梵不高兴地道:“那岂不是姓孟的耍我们?既然他没用,也不必留着了,是杀了好还是送回去好?”
“喂!”祝文杰不赞同地看着他。
最该同意这意见的林当却出奇地没做声。
郁子珩摇头道:“安平镇上我欠他一次,那天一早回来就在这房间里,我又欠他一次,今日是第三次。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有恩也不会不还,在他真做出对寻教有害的事之前,我不会对他不利;且就算他有一日真地背叛我,他做的这些,也够保住他一条命的了。况且他还在抓住白衣人的事上立了大功,本来说论功行赏的,被先前乱七八糟的事搅了,到这会儿也没兑现我的话,原是我的不对,断没有杀人的道理。”
尹梵也不言语了。
郁子珩站起来,对林当道:“林长老放心,如果再练功,我会叫阿梵和文杰护在外头,似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他这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林当又朝阙那头多看了两眼,道:“教主省得就好,我也是为了教主,为了寻教,教主切莫嫌我老头子嗦。”
郁子珩笑笑,“怎么会?林长老可不要多心。”
林当点了下头,本还想往阙那边看,半路忍住了,转身出门。
“教主,”祝文杰跟在尹梵身后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要不要派人将陈叔请回来?”
“去吧。”郁子珩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快些。”
房里重新静了下来,郁子珩心里却静不下来了。
没去叫人喊药房剩下的那两个学徒,也是知道那两人处理个外伤是够用,对付阙这种情况自是没办法的。特别是今日和阙一起说笑的胖小子,郁子珩想起他,莫名就有点来气。在药房的时候,不是没听到阙要什么,会那么问,只是想试探他会不会对自己坦白罢了。本当他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自己,没想到他要止痛药竟是为了要强撑下来。
郁子珩手扶在额头上,无声地笑了。
阙啊阙,我真是弄不懂你这人。
两个时辰后,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痛感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浓重的疲惫感,提不起什么力气,看东西都是不清不楚的。他平躺在那里好半天,才确认了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倒像是郁子珩的。
翻了个身,阙一点点坐起来,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
郁子珩就在外间书房里看书,听到声响进来,见他起得吃力,便上前帮了把手,“你失血不少,我本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练这邪门功夫,一只脚早踩在了悬崖边上,出状况不稀奇,这样吐血倒还是头一遭。阙自己也说不准是不是压制真气时弄得过了,让脏器受了损,试着呼气吐气几次,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要下床,“教主,抱歉,属下……”
“行了,你先别乱动,”郁子珩按住他,“我也不拿教主的身份压你,你就别跟我属上属下的了。”
阙支起一条腿,把手臂撑在上面,托着自己的头,垂着眼睑道:“教主把希望寄托在属下身上……”他话说一半,听到了郁子珩语调上扬着不满地“嗯”了一声,只好改口道,“我还是让教主失望了。”
郁子珩在边上坐下来,道:“你没让我失望,如果这样我还要失望的话,那我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魔头了。想不到我一句话竟把你害成这样,是我不好了,你现在的身体暂不宜练功,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阙抬头看他,最终还是决定坦白,“我……我并非天生逆脉,是练功受了重创才变成这样的。不瞒教主,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世上有天生逆脉之人。”他想郁子珩既然愿意替他运功疗伤,事后仍对他有耐心,那不如就趁着这时候把事情说白了,没准便能逃过一劫,再拖下去,反而会成为隐患。
“重创?”郁子珩眼里带了点严厉看着他,“你果然是早知练功便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要命地硬来么?”
这个反应还不错,阙这样想着,道:“毕竟我来这里,就只为了这一件事。”
一句话说得郁子珩都不知该怎么接了,尴尬地把脸转到一边,过了会儿才道:“你说的重创是到什么程度?”
阙没回答。
郁子珩只好又看过来,“很严重?”
阙这才缓缓地道:“到了说不准哪次运功,便会丢了性命的程度。”
郁子珩心蓦地一紧,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希望这人死去。他伸出手在阙肩上轻拍了两下,只觉那肩膀单薄得仿佛一捏就会碎掉一样,“你暂就不要妄动真气了,我已派人去找陈叔回来,他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练功的事不急,你先好好歇着。”也不知是在安慰阙,还是安慰自己那颗好像落不到地上的心。
阙也没当真,又要下床,“多谢教主。”
“要什么?”郁子珩跟着站起来。
阙俯身穿了鞋,起来时却有些头重脚轻。
郁子珩忙扶住了他。
阙站直了,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在哪里歇着不是歇着,你连站都站不稳,急着回去做什么?”
阙道:“我就算挂着这么个执令使的名头,教中上下也都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身份,留在这里总归是不大好,还要惹林长老他们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