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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千金

冯宇威靠站在一颗大树下,难得地有点喘。曾经日夜兼程往总坛送消息也没怎么乱掉过的呼吸,竟在追了阙两个时辰后,完全乱了节奏。

想起初遇时,他见了自己展露的轻功后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彼时已经猜到了他轻功许还在自己之上的可能,却因为心里的那一点自负而没有相信,如今却真真尝到了苦头。

原来天底下还可以有那样的轻功,仿佛没有任何身形步法的限制,概括起来只用四个字便可以了:随心所欲。

冯宇威坐下来,笑了笑,心想此生还能见到这样的轻功,真是死而无憾了。

只可惜怕是没机会再见一次――至此,他已彻底失去了阙的踪迹。无论如何,郁子珩交代下来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确定了已将冯宇威甩开,阙便不再东西乱拐,而是径直往长津口的方向去了。他在地图上看到过那里有沿海最大的埠头,只要自己能摸上一艘大船,就不愁可以离开此处,回到中原去。

可又奔了一阵,他的双腿却越来越沉。

不是因为累,只是有一些东西始终在他脑中盘旋,怎么也驱不散,拖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不走;我,不会不要你。”

他记得自己曾对总是患得患失的郁子珩说过这样的话,于两个人而言,这都是无价的承诺,重重地压在心头,一辈子也挪不开了。

可如今,他却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郁子珩,想要不顾一切地走。

要食言么?

郁子珩从来没有赶过自己,相反他一直疯了一样地想将自己留下,甚至不惜再度破坏两人间薄得一碰就碎的信任,将自己像个犯人一样地囚禁起来,命人日夜不可松懈地看管。

他拼了命,也不想放手。

阙终于还是停了下来,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罢了,不管他做过多少离谱的事,不管他采取了多么混账的方法,都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心是真的。那个表面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寻教教主,内心却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脆弱的郁子珩,是不掺假地喜欢这个他连出身和过去都一无所知的阙。

阙闭了闭眼睛,转回身来。不走便不走吧,反正他那个样子,自己纵然走了也无法安心,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回到寻教时已是亥时末,夜幕下四周安静得近乎诡异。

大战过后,按理说应该加派守夜弟子的,可不知为何,竟连原本的数量都减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人也没精打采的,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木然地盯着前方。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离开后又有人来过,寻教又遭了一次难?

还是……郁子珩出事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阙的手心登时便出了一层的冷汗。他不再刻意掩盖声息,料想郁子珩一定是被人扶回了和风轩,当下便朝那边飞掠而去。

他没有隐藏行迹,身影在黑夜里极快地奔走,守夜弟子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影子,他人便已不在原处了。

在这个草木皆兵的当口,弟子们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大叫着“有人闯进来了”,而后开始四下里搜寻那个闯入者。其间不乏亲眼看到阙出现又消失的,战战兢兢地对同伴说,那不是什么闯进来的人,而是白日里死了的兄弟尚未走远,又化作鬼魂回来了。

阙一身黑衣,身法又快,是以一直到和风轩外头,竟也没被人拦下。

郁子珩房里的灯还亮着,里头影影绰绰地似有不少人走动,七嘴八舌或高或低的话音传来,搅得人心都提了起来。阙皱了皱眉,没耐心走楼梯,提气便要直接纵上三层。

可人在半空中时,他又猛然觉得不对,闻听背后有极细的响动逼近,忙旋身向一旁躲过。

才躲开那一下,面前又有东西递过来。这次阙看清了,来的是一条软鞭,比他以前见过的都要长,鞭身上并没有什么钢针倒刺之类的东西,使鞭的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是谁?认错人了么?

阙一时想不起这鞭法是出自寻教何人之手,仰着脸弯起身子躲过了第二鞭后,立刻使了个千斤坠回到地面上去了。

云清从夜色中一点一点走过来,脸上温婉的笑意不见了,看上去竟有些冷。

“云姑娘?”阙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一边快速朝她靠近一边道,“此处有埋伏,你当心……”

话说一半,对着云清那张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清秀面庞,阙却再也说不下去了。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现实有些残忍,他不太想相信。

云清抬起手,缓慢地顺着自己耳后的一缕长发。

随着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周遭的假山后头,大树枝叶当中,和风轩一侧的阴影里……那些平时不被人留意的地方,都有人走出来。他们个个身形精壮,动作敏捷,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密不透风地将阙围在了当中。

阙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郁子珩啊郁子珩,我到底还是……输给你了。可你既知我会心甘情愿地回来,又为何还要让这些人来和我斗上一斗?你是不是觉得,你在我心上插的那一刀还不够深?

“执令使,”云清淡淡道,“这些隐卫是教主精心培养多年的高手,你看到的是这些,还有你看不到的,你一个人是斗不过这许多人的。教主的意思你明白,能和气地解决,我们就不要动手了吧?”

“隐卫?”阙抬头看过来,“既然有这些人在,为什么兰修筠打上门时郁子珩不喊他们出来?”

云清没答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好像在反问,你认为是为了什么呢?

然而这一刻她不说阙也懂了,只是仍旧想不通,若郁子珩因此连命都丢了,强留下自己又有何用?

云清为他让出一条路来,“执令使,请吧。”

一去一回跑了这么久,阙也着实累了,没力气也没心情再和这些人斗上一场,何况本就是他自己要回来的,也没打算走,那就更不必和他们动手了。阙没说什么,自嘲地笑了下,迈步走过去。

身后立刻有人跟了上来,堵住了他的退路,其余人原地散开,倏然不见了。

阙知道那些人并未走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看着自己而已。他想,郁子珩原来还有那么多事情瞒着他。转念又想,自己也从未跟郁子珩提起轻功的事,即使是两人过招之时,他也刻意掩饰,没叫那人看出过端倪来。

起初那两颗想要靠近的心就是在这样的互相隐瞒和对彼此的猜忌中拉开了距离,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阙停下来,回头看向和风轩。

所以今日这样,也不能完全怪郁子珩,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没错吧?

“执令使为何不走了?”云清跟着他站定,问道。

阙嘴唇颤了一下,半晌才有些落寞地开口道:“他伤得重不重?现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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