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狼人
坚硬的脑壳如同脆皮核桃般崩裂,鲜红血花与花白脑浆瞬间炸开,狼人首领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表情仍然凶狠异常,连锋利的獠牙都没收回,就怒视着前方,张着血盆大口瘫倒在车内。
短暂怔愣后,惊恐的尖叫悚然蔓延,人群如浪潮般挤挤攘攘迅速后撤。
拉车的独角兽同样受了惊,尥起前蹄仰颈嘶鸣,挣扎着挣脱了缰绳四散而逃,而独角兽种群意识极高,意识到自己的伙伴狼狈出逃后,同样开始惊恐地拉着马车横冲直撞。
方向与速度骤变,原本端坐在马车上神情悲悯慈蔼的神的扮演者和各序列代表猝不及防,修为高点的能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抠住车沿,而最前方年纪尚小的幼童,已被活活甩出了车外,眼看就要葬身于独角兽的铁蹄之下。
场面一时人仰马翻,混乱中,一矫健龙族纵身一跃,捞起幼儿后足尖轻点重归空地,伸手把怀里的小孩交给了他的母亲。
双眼含泪的女士逆流而上,艰难地拨开人群来到前方,刚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孩子即将被踩死的画面,绝望之后却又峰回路转,颤抖着抱着脸色惨白、不住哭号的孩子,深深将脸埋进了幼儿华丽的衣裙中。
萨克斯顿抬起胳膊,将母子二人同街道微微隔开,确认无恙后抱臂,冷眼扫视一圈,对迎面而来的龙族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诞祭日这么重要的节日,莱顿王子也不用心操办啊。”
对方脸色涨红,羞愧难当地想要说些什么,萨克斯顿抬手直接制止了他的狡辩:“不必找借口,今天的所有情况,我自会向公主禀报。”
哭喊叫骂声噪杂成片,庭霖立在原地,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匆匆瞥了一眼,而巴克还在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们首领不太喜欢这种场面,今天还是第一次出席诞祭日。”
“……不出意外,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庭霖收起银镜,默不作声地静然等待。
狼人不和其他序列那样到处都是持剑带刀的卫兵,草原上人烟稀疏,每只狼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连狼王的营帐外都没有一人看守,庭霖顶着烈日在外等了半天,愣是没有听到一点从内传来的声音。
本来这次的旅程就是为了避开风暴中心,没有必要非见狼人序列的领头人,庭霖耐心一点一点消磨,干脆道:“直接带我去客房吧,等你们首领的侄子有时间我再来拜见。”
巴克闻言挠了挠头,干笑一声:“庭霖啊,你看我们这,像是有客房的样子吗?”
庭霖:“……”
菲埃勒斯再不靠谱也不会让他睡大街,庭霖平静地问道:“那我住哪?”
“住这,”巴克指了指两人面前的营帐,“但厄喀德那现在在打猎,估计在等十分钟左右就……等等,你怎么直接进去了!”
营帐门口的薄韧皮毛被掀开,挂在其上的雪白骨串哗啦一响,庭霖没等巴克把一句话说完,已经明堂正道地走进了室内。
狼人不用灯芯草灯,营帐内用于照明的是不知什么魔兽炼成的脂膏,香气浅淡,光亮却远胜灯芯草,微黄的光芒下,书桌、座椅、矮柜……几乎所有的家具都保留着最原始的面貌,价格高昂到堪比黄金的紫晶枫木皮都没扒,只简单修了一下外型就抬来做了装饰,稀少到只在诞祭日才拉车的独角兽的头骨,也只能和龙息红蟒等已濒临灭绝的生物一起被挂在墙上。
庭霖不紧不慢地环视过室内,踏过床前厚厚的影豹毛毯,拉过一张木椅悠然坐下。
营帐外巴克急得抓耳挠腮,很想伸出狼爪把庭霖薅出来,但又没这个胆子进去,只好声嘶力竭地压着嗓子喊道:“厄喀德那领地意识很强,从来不允许其他人未经同意就进去,快出来!”
庭霖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同意了,老师再见。”
厄喀德那营帐内的布置和其他几人截然不同,阿多尼斯房全是植物,赫尔墨斯住宿舍,海卫住海里,塔纳托斯更是直接住棺材,算起来,这位厄喀德那的房子虽然有点风格迥异,但勉强有个人样。
庭霖撑着额头闭目养神,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下淡淡的青色,巴克走后,周围的空气就越发静谧。
正午气温极高,草原上又无成片的高大树木遮挡,出去就只能挨晒,但偏偏很多魔兽只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没……
没等庭霖彻底陷入沉睡,令人胆寒的狼嚎咆哮声渐进,深灰色狼群如同黑云压城,带着凛冽的血腥气席卷而来。
震天欢呼声中,厄喀德那高速急行,前爪落地成了骨节分明的人手,茂密的深灰狼毛自手腕处褪去,露出了坚硬赤/裸的胸膛,眨眼间野兽的头颅勾勒处出刀削斧刻般的侧脸,隆起的肌肉在刺眼日芒下蒙着薄汗,全然变成了人形,只剩一条狼尾依旧拖在身后。
“厄喀德那!”巴克窥探了一眼狼群带来的小山似的猎物,神情凝重道:“有人进了您的营帐。”
“哦?”狼人脚步一顿,挑眉,“谁?”
厄喀德那大步向前走去,“算了,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狼人的声音顿时轻了下来,保持着撩起营帐的姿势,收回目光转头吩咐道:“让外面的人都小点声。”
“……是。”
微暗的阴影中,一白衣静静地坐在风杨椅内,如墨长发随意披散,双眼紧闭,耳垂下,一枚青绿耳坠悬于半空,葱白指节蜷起,无名指上的骨戒在侧脸压出一道红印,竟是难得的放松姿态,却又在听见噪音后敏锐地颦了眉,只是人还未醒。
厄喀德那缓缓放下帘幕,轻轻走近后将庭霖拦腰抱起放在床上,附在耳边低声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庭霖迷迷糊糊间感觉声音有点陌生,嗓音微哑地闭眼回道:“忘了,原本没打算睡。”
狼人刚刚打猎归来,浴血的血腥气与在草地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后的尘土气未消,浓烈到都盖过了庭霖身上原有的冷香,庭霖嫌弃地偏过头:“离我远点……”
被太阳炙烤过后,奋战多时的躯体愈加炽热,厄喀德那俯身将脸埋进了庭霖肩窝,用力揽住他的腰背不住上下其手,野兽特有的粗重急促的呼吸喷在颈侧,锐利的犬牙都开始在锁骨处反复研磨,庭霖不得不睁开眼,抓住厄喀德那的灰发用力薅起,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的相貌。
厄喀德那喉结滚动,撑在庭霖上方问:“在看什么?”
“我在看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庭霖放下手重新合上眼,“就你这劲头,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你想把我吃了呢,我孤家寡人一个,孤零零地飘洋过海,又深入了狼人的腹地,万一出了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必须小心。”
“可今天是月圆之夜,再怎么小心也容易有疏漏,不如跟着我怎么样?”厄喀德那压在眉骨下的紫瞳中闪烁着冰凉的寒光,勾唇道,“我护着你。”
“你叔刚死,你不急着篡位?”庭霖诧异,“不对,应该算合法继承王位。”
“怎么不得哭两天丧,”厄喀德那右手化作狼爪,趁庭霖不注意搭在了他大腿上,悄悄划破了一层层布料,“现在就动手显得我太急……说实话,狼人序列不算很重要,不要也行。”
庭霖越听意识越昏沉,终于在失力之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费力撩起眼皮艰涩道:“我好像有点抬不起手。”
“哦,正常,”厄喀德那舔吻着他的唇角,狼爪已摸到了皮肉:“我刚刚猎杀了一只影豹,它们的血有点副作用。好好睡一觉吧,亲爱的。”
庭霖很想骂人,恨不得掐着厄喀德那脖子质问,既然想让我睡觉又为什么要把我叫醒重睡,但影豹血的作用显著,没等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单词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已漫天繁星。
庭霖盯着高远的夜幕迷茫了两秒,片刻后翻身坐起,侧脸看到了身侧趴卧在地上的灰狼。
圆月高悬,冷风呼啸,庭霖身上原来的衣服已不翼而飞,只剩一身轻薄鲛人绡与兽皮披风,庭霖拢了拢衣角,转身一巴掌拍在灰狼毛茸茸的脑袋上,面无表情道:“起床了。”
“……”厄喀德那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紫色竖瞳一动不动地死死盯住庭霖,半晌狼尾一甩,缠住了庭霖脚踝。
庭霖懒得注意细节,火急火燎地掏出一面银镜怼到狼眼面前,跪坐下来问:“意识还清醒吗?现在已经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