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遭遇
“嫂子,话可不能如此说!聘礼不退,就说明不管对方是死是活我都要嫁过去,只有退了聘礼拿回嫁妆我才能彻底摆脱闫家。”李澜儿眼带探究的望向苏秀,转而又去看李嵘海:“哥,你说呢?”
“秀儿,妹子说的对,一会儿吃完饭你把聘礼单子找出来吧,明儿一早我叫上隔壁的栓子和来福几个就把聘礼给闫家退了,免得夜长梦多。”
“哼......”苏秀微不可查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澜儿以为这事已经定下来了,便不再多问,专心吃起了饭。
夜晚,西厢里。
“李嵘海你是不是傻?澜儿失踪这么久谁人不知?就算她真的清白,又有谁会信呀?再说这闫家的聘礼已经不全了,你前些日子进城找活计,吃的使的用的哪个不需要银钱?还不都是从那聘礼里拿的。”苏秀伸手推了一把丈夫的肩膀,愤愤的道。
“什么?你咋还动那聘礼了?不是说一直花用你的嫁妆吗?”李嵘海立即睁眼,睡意全无。
“哼,用我的嫁妆就心安理得,用她李澜儿的聘礼就是犯了天条?凭啥?我的嫁妆还得留给我姑娘我儿子呢!都花完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喝西北风啊?”
“你?糊涂啊!这聘礼退不了,澜儿就得嫁过去,难道真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吗?”
“那有何不可?没有了男人,还有公婆叔伯,又不会孤单。那闫家可不像咱们,只剩你一个没本事的男丁,人家可是大财主,田产铺子就有好几处,自少不了她的吃穿用度,说不得过的比在咱们家还要好呢!”
“你咋那样狠心呢?澜儿她才多大?十几岁就守寡,又没有个孩子傍身,与人多说句话都容易传出口舌,教她怎么活得下去?”
“哼,你也别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给我看,若是你真有本事,她当然不用委曲求全。可咱家如今的日子就差出去要饭了,哪还有那能力讲什么兄妹之情?”苏秀嫌弃的撇了撇嘴,语气中隐隐透着讥诮。
李嵘海闻言,也有些愧疚,暗恨自己没个读书的好头脑,混成如今的样子实在提不起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聘礼到底花用多少了?实在不行我与人借借,补上便是。”
“哼,你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进个城又是坐车又是下酒馆的,哪次花用少了?真要算起来没有一百两,也有五十两了!”
“啊?那么多,怎么可能?”李嵘海后背立即见了汗。
“哼!”苏秀轻哼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睡了。
翌日,李澜儿并没有见到来人搬聘礼,疑惑之下正好看到李嵘海苦着脸走出西厢,连忙上前问道:“哥,那聘......”
没成想李嵘海突然打断她的话,说起了另一件事:“妹子,你不是说要去看看那庄子吗?我看今日天气不错,赶早不赶晚,一会儿吃完早饭咱们就去吧!”
李澜儿一想,倒也是,遂点了点头,拾掇饭菜去了。
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尽,兄妹俩就坐着青布小马车出发了。租车的一百文钱,李澜儿心疼了好久,如今家里都穷成这个样子了,他们还要坐车去,实在有些铺张。可她刚要拒绝就被李嵘海打断了:“庄子离这儿太远,要是走着去,天黑也回不来!”最终她无奈妥协,只期望庄子里能有些让她惊喜的东西,好尽快改变现状发家致富。
此时坐在车上的李嵘海脑子里也没闲着,他这妹妹离家前虽也是个勤快的,但远没有如今这么能干。像打扫院落这样的粗活,以前的李澜儿是绝对不会沾边儿的,否则也不会养出那样的芊芊玉手了,早就糙的跟丫鬟似的了。当然,也更不会被闫家看上。至于闫家为何要定她妹妹这样出身没落门户的女儿家,他也有些搞不懂,但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们哪有不接得理,自然乐见其成。不过看自家妹妹得知与闫家定亲的消息后那欢喜样儿,十之**与那叫闫良的小子见过面了。
马车一路“嗒嗒嗒”的驶到了田间地头儿,李嵘海仔细辨认之下,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物,开口叫停了马车。兄妹俩跳下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行至一座篱笆小院外。
一只干瘦的黑狗冲着他们“汪汪汪”的吠叫,带累得脖颈处的绳子都快断了。
“哥,是这里吗?”李澜儿有些不确定。四周荒芜一片,杂草丛生,枯黄与草绿掺杂在一起早已看不出什么庄稼果树之类的了。
许久,从篱笆院里的茅草屋中传来一句人声:“谁呀?有事就进来说吧!”
“嘿,一点家仆的样子都没有,竟敢让主子进去寻他,谱儿还挺大!”李嵘海有些气恼,顿了顿还是迈步进了小院。
等进了屋,两人欠点儿没被那屋中的恶臭熏晕过去,窄小的窗户透不进多少光亮,只隐隐望见屋角处铺着一团干草,上面不知是躺还是卧的窝着一个人。
“二位寻到此处有何事啊?我已命不久矣,动都不能动了。若是想要问路或者抢夺财务,都无所谓,只求事后能给我个痛快,老朽便感念您心慈了!”那人语中尽显悲凉,竟是在求死。
李澜儿不敢置信的凑近了几分,强忍住恶臭问道:“老人家,您这是病了?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有病就得治啊!”
“哼,说得容易,我现在一没银钱,二......连挪动都挪动不了,试问我该怎么出去治病?靠做梦吗?”老人嗤笑一声,觉得对面这女娃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哥,你帮帮我,咱们先把老人家抬出去,在这屋里什么也看不清,这卫生......呃,味道也不好,还是出去方便些。”说着李澜儿又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搬老人的身子。
“哎哎,你不要过来,这周围都是污秽之物,弄到身上可就遭了......”老人拼命想要往里侧躲,可惜行动不便根本无济于事。
眼见着自己妹妹一个女子都不嫌恶心动手了,李嵘海只得摒住鼻息,紧走两步跨到老人身前,不管是头是脚,抬起就往屋外冲。李澜儿见状,紧随其后,生怕自家哥哥一个不小心再把老人来个‘过肩摔’。
到了院子里,两人这才看清老人的模样。按说岁数并不算大,顶多五六十岁年纪,头发也只是花白。浑身衣裤又脏又臭,皱皱巴巴黏连在一起。头发胡子也揪成了一团,擀毡打结,像个乱蓬蓬的草垛。脸上蜡黄蜡黄的,不见任何血色,一口黄中带绿的牙,三三两两带着豁口,模样实在有些惨。
“老人家,您可知这庄子是谁家的产业?”李嵘海将双手着实在篱笆上蹭了又蹭,这才问道。
老人不知多少天没见到天日了,眯缝着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语气不善的开了口:“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们也不想正经的问路人!”
李澜儿蹲下身,微笑着看向老人,语气和缓的道:“老人家,我们想找李靖淮李老爷家的果树庄子,不知您是否知晓具体位置?”
老人一听‘李靖淮’三字,瞬间精神不少,狐疑的看向两人,沉默许久这才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李嵘海有些不耐烦,刚要呵斥,就被李澜儿抢了白:“她是小女的家父。”
老人猛然怔楞住了,不敢置信的哆嗦起嘴唇:“怎...怎么可能......老爷一家不是被......被那狗皇帝给抄家了吗?”
李澜儿连忙伸手去捂老人的嘴,轻嘘一声,看向左右,见没有外人这才道:“不可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话,小心杀头啊!”
老人侧头,躲开她的手,淡然笑道:“主家不在,我如今又是如此模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杀头还能痛快些!”
“谁说主家不在了?我问你,这庄子里的其他仆人呢?佃户呢?十年前我与大哥来的时候可还好好的,几年时间怎就荒废至此了?”李嵘海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
老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瘪了瘪嘴,眼睛渐渐蓄满了泪:“老爷一家被降罪,我们这些做仆从的也受到了牵连,虽然没有赶尽杀绝,可周围庄子知道消息的人家也不是少数。我那大儿因为护着田地阻止人强占,竟被那些恶奴......活活打死了......后来家道中落,我们也没了进项。
其他仆从一见主家不在了,想着没了月银靠山,都纷纷逃了,最后只剩下我们一家。可这田地只要有所收获必定会有人来抢,没有主家撑腰,这偌大个庄子怎会不遭人惦记。我曾想着去寻主家,不曾想小儿子又病了。唉!都是饿的呀,也不知是胡乱吃了什么,肚子涨的那么大,直到最后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是没能治好那病,他娘伤心过度很快也随着去了。
家里只剩我一个,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年,只能捡庄里被人抢剩下的东西果腹。前几日又来了几个人,口口声声说这庄子归他们了,要我赶紧滚蛋。我让他们拿出契纸,他们干脆不理,只一迭声的要我离开。我抵死不从,他们就打折了我的双腿,眼见要出人命了这才离开。
”
李澜儿听得仿佛天方夜谭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老人的话,字字血泪,模样悲愤至极,根本不像编纂出来的。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把那些先放到一边,想着还是救人命要紧。于是道:“老人家,对不起,让您一家跟着受苦了!我们就是主家,地契我也拿来了,您可以验看一下。等验看完了,咱们先把腿治好,然后再言其他,再不可说什么死不死得了!以后的路还长,我们需要您,以后有我们在,您也再不会没人照管了!”
老人先是皱眉,而后又缓缓的点了点头,将双手使劲儿往衣襟相对干净的位置抹了抹,这才小心接过地契,仔细验看起来。许久,眼泪终是大颗大颗的滚落,险些滴到那泛黄的契纸上,吓得他慌忙将契纸递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