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白凤玉璧
前一晚虽同颜惜闹了不快,但第二天后,云翎却破天荒打发人去请颜惜来栖梧院。
这一早阳光晴好,云翎独坐庭院后的莲花潭畔。
她同她过世的兄长云舒一样,爱极了莲花,庭院里栽种的白莲绯莲,全是莲花。
波光荡漾的水潭内,莲花虽然还未开,但莲叶却是比前些日子发的茂盛了些,也不知云翎是怎般养着这些莲,才五月份的天气,别处的莲花尚未冒尖尖,可她的却已熙熙攘攘的一大片,那清雅翠绿的莲叶,似一把把撑开的碧色花伞。
颜惜在庭院门口伫立了半晌后,方轻轻走进来。云翎的目光仍旧落在那青嫩的莲叶上,头也不回的问:“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碧衣公子春水般的眸中翻起涟漪,他挑眉,“咦,你肯信我了?不怕我框你了?”
云翎道:“我跟自己打赌,我信你最后一次。”
颜惜道:“那东西,就对你那般重要吗?重要到……你愿意放下从前的芥蒂,巴巴请我过来?”
“你不是我,你不会了解它对我的意义。”她托腮对着那一池莲叶浅笑,似在虚无中看到那朝思暮念的容颜,但她很快转过脸来,看向颜惜的神色恢复到了初初的讥嘲:“你不必多问,你只管带我去就成。”
颜惜展开玉扇遮挡住头顶的阳光,笑意里参杂了几分置气:“可本少现在不想去,本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翎瞪他一眼:“你到底想怎样?”
颜惜浅浅一笑,“玄英山脚下的衡镇,梅子酿味道极好,惜邀云世妹下山共饮。”
“好,你记得承诺就行。”
……
厚实的朱红羊毛地毯踏上去有云朵般恍惚的柔软,重重的水晶珠帘或挽或撒投下摇晃的剪影,高脚雕花的烛台灯火闪烁越发衬得气氛迷离,陈设华丽的大厅里,高处处描红绘翠,流朱焕彩。
丝竹声悦耳,大厅中央的高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姬正甩开长长飞袖,莺莺燕燕中舞姿翩翩。
二楼的雅阁内,一对青年男女对几而坐。
这间雅阁显然经过精妙的设计,开窗能清楚的将大厅景色一览无余,关了门窗之后,隔音效果又极好,楼下的丝竹喧哗声半点都听不到。
碧衣公子浅啜了口茶,道:“这里怎么样?”
藕荷色衣裙的少女正拈着兰花骨瓷碟中的梅子,那伸出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带着一串红色璎珞,灯光下朱红璎珞衬托的肤色胜雪。她漫不经心道:“我只想知道东西在哪里。现在酒喝完了,你快带我去。”
“就这么等不得?”颜惜低头一笑,盈盈荡漾的脸没有丝毫的不快。
着雪青衣的女子走进阁楼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她恭敬冲颜惜行了个礼,道:“少主您来了!这雅阁还习惯么?”
颜惜点头道:“还不错,素年,你这里年初时送的上好黎州云雾茶还有么,再上一壶来,这位贵客喜欢喝。”
“原来这绝色坊是你的产业。”云翎摆摆手,冲素年道:“不必上茶了,我们这就离开。”
颜惜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道:“还有茉莉露,金丝梅,荷香酥,玫瑰松子糕各一份。”
话音落,素年便手脚轻快的领命下去。
云翎瞪了颜惜一眼,“你听不见我说话么?”
颜惜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我不是不想离开,是没法离开,官府刚刚来的消息,在查连环命案,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横镇城门将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今晚只能在这里留宿。”
云翎拒绝,“少来,凭你的身份,区区城门拦得住?”
“你说的对。”颜惜斜斜往软塌上一靠,道:“可本少累了,就不想出城,今日在这里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他口气如常,态度的固执却显而易见。
两人重新陷入僵持之中,奈何求人便得看脸色,云翎只能让步。
……
一楼大厅依旧丝竹不绝,云翎漠然看着那些歌舞欢颜,道:“歌舞坊多美人,对于颜少主来说乃绝对的风流乡。而且日进斗金自给自足,不失为一个绝妙的越潮岛暗地联络点。刚才那个素年,名为管事,其实是你安插在在这边的线人吧!”
颜惜笑而不语。
耳畔忽地珠帘簌簌一响,素年已端着糕点送到雅阁中,她将手中点心放到案几上。水玉白的茉莉露,玫瑰红的金丝梅,叶青色的荷香酥,胭脂粉的玫瑰松子糕,不同颜色配着不同色泽的托盘摆在一起,芳香隐隐,色泽诱人。
颜惜优雅地捻起一块荷香酥,赞了一句:“今日这荷香酥甚好,你也尝尝。”他如东道主般殷勤的姿态,热情的递了一块给云翎。
云翎看着颜惜破天荒的递来一块酥,也不接,目光在那酥上扫了扫,像看□□般推了回去,道:“我自己来。”
颜惜弯起唇角,浅浅一笑,话里微微带了一丝置气的意味,道:“你猜的对,这酥里确实有毒。”
一旁素年一惊,刚想出声辩解,就见颜惜把手中的酥喂进了自己口中。
云翎自顾吃着,不去理他。
颜惜笑意更浓,说:“素年,这位贵客脾气向来不好,你可得伺候好了,不然她若是有一星半点不快,拆了我这绝色坊我也只能眼睁睁瞧着。”
两人气氛时缓时僵,素年一时看不懂这其中因由,只得点点头,静静立在一旁侍候着。
接下来颜惜云翎两人,一个悠悠品茶吃点心,一个若有所思的看着楼下的歌舞。
窗纱外日光渐斜,空坐有些乏,颜惜便关了门窗,叫素年抱来一张琴,兀自抚了起来,指尖的一钩一挑中,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流淌倾斜。
琴音悦耳,那方云翎却毫不客气跷起腿半躺在对面的软塌上,懒懒阖上眼。斜阳透过纱帘照进来,她皙白的脸染上一层蜜色,长睫低垂,于眼睑下投下一道乌黑的弧形暗影。
夕晖浅浅琴音袅袅,这样安逸的黄昏,窗外远山如黛,晚霞胜锦,莫名让人联想到世态安良,岁月静好的美好字眼。
颜惜指尖不住拨个不停,潺潺琴音婉转低徊,时而如流泉舒缓,时而若珠玉落盘,他的眸光掠过对面的睡颜。那睡颜敛起了平日的淡漠与讥诮,只余淡淡的恬静。
昔时笑语今何在,容颜易改心不甘。年少欢颜,旧日情谊,是存是去,是梦是真?
颜惜眼里浮起极浅的温柔,似是忆起了年少美好,一个恍惚,指尖随不上心意,拨弦陡然一重,只听“铮”的一声刺耳鸣响,琴音戛然而止。软塌上的少女霎时翻身坐起,瞥一眼断弦之琴,懒洋洋道:“这次可不是我在琴上做了手脚罢!”
颜惜眼里的那抹轻柔迅速敛去,恢复了平日的风雅,展眉一笑:“我自然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上次你害我失了那张万金难求的传世古琴,我可是心痛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