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夭折

绿夭并不在意此刻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何评判她。

眼前的一切渐渐脱离掌控，咫尺之外的山崖缝隙里，挤满了枯败的落叶，一片叶子之下还有另一片，秋日风大，吹走了一些又留下一些。

若是可以，它们是不是也不想停留在这阴冷的沟壑里，被无形的锁链牵住手脚，任风再怎么肆虐，也飞不到有光的地方，清爽地化作尘土。

被寒山寺的潮湿逼迫至无声地腐烂，便是它们如同这群妇孺一般的命运。

她已在雀灵川逗留数日，身处加害者与受害者两方对质的场景里，依她的本性，她想不出评估好坏，惩戒恶人的好方法，超出于普通人之外的灵力并不对人族的规则有效。

大拇指无意识地扣进了掌心，痛似被山石击中的痛意顺着指尖爬上了咽喉。

她若盲目动手，便也是作恶，将决定权交给规则以内，有能耐把这方天地搅得风云变色的人，似乎才是上策。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雀幽棋听到绿夭发问，微微挑眉，并不回答。

火凤与幽北诀不在，这些士兵听的是他的命令，此刻做何决定都将影响到这次事件的后续发展。

人妖两族早在怒神大战后，便各据一方，互不干涉，随着时间的推移，妖类，在人族的眼里，早已成为了传说。

他随幽北诀征战四方，运筹帷幄，并未见过妖。

妖，是话本子里才存在的东西。

可如今，两尺兽人就在玄一的拂尘之下灰飞烟灭，还有尘月妖僧的话语里花妖族。

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煞费苦心藏匿这些孕妇，不仅仅是私怨，还牵扯到了人族以外的事例。

桩桩件件都透露着诡异，眼前的妇人，对此却很平静。

她的修为，比玄一还要高吗？

“阿绿姑娘，妖兽，鬼影，这些无常的事情，不应出现在雀灵川的地界。可你为何不好奇？”

绿夭见他有逼问的意味，低头不语，要是，胤九在就好了，他总是有很多借口去搪塞她时不时露出来的妖精尾巴。

“你为何这样问，我站在你们这一边不是吗？”

稍显气急败坏地话语自她本就少话的嘴里说出，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害怕自己是妖的身份被发现，却不知雀幽棋只是对于她深不可测的力量好奇罢了。

雀幽棋：“你的力量，已超出一个女道士该有的境界，就算是火凤，从小习术法，也不能做到如此。”

绿夭心下百转千回，人族，疑心确实太重。

那被护在身后的玄一，不也能轻松击败一头兽人吗？

可他却不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份，相反，对这些骑兵将士们来说，很重要。

这是他特殊身份带给他的，他是当朝皇子的师兄，师承昆仑山脉。

而她呢？

她并非碧羽的嫡传弟子，无世人作证，也无信物昭告天下，她只不过是有些运气，沾了碧羽仙子的光，活了下来。

卑微小妖，想要肩负起护佑苍生的重任，是否太过自大？

无名之草，意图以大义之名撼动那黑雾背后的大树，是否会是螳臂当车？

三言两语的问询，竟让她第一次产生了对自我身份的产生了怀疑。

她该如何向每一个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的人族之人证明，她的强大力量，是为他们所用。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声惨叫声刺破天际：“啊！”

只见人群里，一孕妇腹肚之上的衣物被黑红的血水染透，肚皮诡异地塌陷了下去，那婴孩自己流了出来。

见周围的孕妇被吓得退到了一边，牛小花想也没想便凑近去抱起那婴儿，用宽大的衣袖裹住了满是血污的孩子，“怎么不哭？”

“拍一拍！拍一拍就好了。”

可再怎么用力拍，那娃娃就是不哭。

牛小花只得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脸上的血擦干净，想捏开他的嘴巴，让空气顺利进去。

可那血污后面藏着的分明是一张乌黑泛紫的脸，她被吓了一跳，心漏了半拍，手有些颤抖地伸到鼻尖处，果然，没能保住。

她看了看一旁的产妇，遗憾道：“没气了。”

“没气了吗？”

“大姐，你抱给我瞧瞧。”

她已顾不得血不断从下体如水般流出，自孩子出来后她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这娃娃诡异地从肚子里产出，还没有哭声时，她便急坏了，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大妹子，娃娃去天上了，是个姑娘，你抱抱她，也算母女一场。”

牛小花擦了擦眼角，有些不敢看那产妇，她也当过妈，可她的幺儿，至今也不知在何方?

绿夭走到牛小花身后，拍了拍她的背，当初她便要牛嫂离开这里，她不听：“牛嫂，孩子是不是没保住。”

生命的延续总是令人兴奋，她在万竹岛培育那些花草树木，与人类繁衍之道不过殊途同归。

生命在开始之初的夭折，多数时候，会比一株成熟的草木突然撒手人寰，更让人心痛。

再怎么样，她也应该先看看这人间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