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秦岭的禁区

但真是这么容易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分辩真菌的数量和种类，签下申请表之后，心里只有充满了利用小聪明戏弄他人的快乐，只要混进来就可以了，还怕什么呢？

真的能让这样的人横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

申请表里有个附件表格，手机可以下载一份，还有一份纸质的表格。你需要同时在手机、电脑以及线下，认真填写这份表格，表格里会记录你在哪里看到了哪些蘑菇，只有把这份表格认真填写完成并上交，你才算真正完成了这份契约。

有人签过申请表之后，对于契约和契约精神一头雾水？

“什么契约？什么是契约？我为什么要遵守契约？”

契约就是你的承诺，能够进入秦岭里，不论是采风、游玩还是观看野生动物，或者重温古人足迹，如果你签下了申请表，就必须把附件表格里填得清清楚楚后上交，如果你没做到，或者故意放弃了，就是不遵守契约——虽然你凭借着小聪明，已经来到秦岭中。

不遵守契约会有惩罚的。

首先你将三年内不能再次申请到秦岭中游玩，接着一点才是最狠的。

你要录下一段视频，在视频里，你在背诵秦岭游客条例，“不能随意抛弃垃圾，不能随意……”等

到你背完了之后，还要加上一句，“我是因为骗人，自动背诵这些条例，因为这样可以不交罚款”。

是不是很丢人？听到这种惩罚，你大概觉得，不过背了这些条例，又没有人知道，有什么好丢人的！

你又错了。

你拍过的视频，会在秦岭几个著名景区的入口的大屏幕上轮番播出，你那副模样，可有不少人看到啊！

也就是说，用这种假意填报“观察真菌申请表”获得登山许可之后，你的脸皮受损，而且非常丢人。

但是这一两个月里，用这种方式来的人很多，他们或者真的会把观察真菌的结果上报，或者说，他们不怕丢脸，因为这一次来玩之后，本身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没有下一次了！

吴珠想了半天，她知道很多人都钻过这种空子。不过这样的空子，其实应该称为“只给你一次耍赖的机会”，而且一旦被发现耍赖，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至于秦岭真菌数量的变化，最近几年的确在增多，对于吴珠来说，这倒没有太多的意义，毕竟现在通过摘蘑菇来补贴家用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秦岭白蘑，甚至连刷把菌这样的真菌，都可以进行人工养殖，蘑菇的价格是在下降。

还有一个原因是，秦岭的游客正在增多，山里的居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获得收入，摘蘑菇变成了性价比相对较低的一种。所以对于秦岭的山民们来说，摘蘑菇在现实生活中，价值正在降低。

“但是你带的队，我们也填写了旅游申报表，游客们支付了环保基金，也签下了协议书，你队上的游客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他们踏入一下‘禁区’，不一定要在禁区里过夜，但是从禁区边缘走过一次即可。”

塔子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吴珠。

禁区，指的是秦岭某些已经被保护的自然区域或者人工古迹。其实这样的地方，在南线三道里更多。像米仓道中，有很多在唐朝时被开拓的石窟，石窟里雕着佛像，虽然佛像的壮观程度比洛阳龙门石窟里的佛像要逊色一些，但是你走入到绵绵群山中，突然间看到了四周的石壁上雕着一座座满是庄严宝像的佛像，石像比人身略长，佛像显得高大又浮立在人的四周，给人以恍惚又如坠浮屠森林之感。

傥骆道上，也有很多地方被划为了禁区。北线中的无人区就属于禁区，你必须要递交足够的证明材料，经过好几层的审批，才能进去。

这时候，像吴珠这样导游的价值，一下子变显现出来。导游要负责把普通游客带入秦岭，理论上说，吴珠这种导游，是不能把游客带入到禁区里的。

但是有一些游客，来到秦岭之中，就是希望看到了秦岭深处属于“禁区”的风光，这就成为吴珠需要完成的工作。

吴珠当然不会带着游客们前往禁区里，她更多的时候，是带着游客在秦岭合法且不需要申请的地区进行游玩，但是秦岭这么大，禁区与合法区域之间，又不可能设一座隔离墙，对不对？

这就是吴珠最大的价值。根据吴珠与塔子的约定，带领这支队伍，可以在三天的时间里，每一次都轻微碰触一下红线，带着他们涉足一下秦岭的禁区，涉足禁区不许太深，也许只是踏过红线几十米，但足够能让游客进行吹嘘，满足对方的虚荣心，这就是作为导游的情绪价值。

比如，原定的路线，是要顺着破草鞋山一路向西南方向，将昆明湖抛到脑后之后，再顺着山路一点点往前走。青石板铺成的山道，很快变得越来越窄，路上原本大块大块的碎石，慢慢变成了一堆堆小碎石铺成的路。

再往前走，路越来越窄，路面甚至无法容下一个人双脚并排站立在一处，杂草从脚下的碎石边缘野蛮地生长了出来，你发现，这条路渐渐被野草一点点蔓延、遮住，最后完全吞没了。

当你看到了这一幕的时候，恭喜你，你进入到了秦岭的“禁区”，这儿理论上是不允许游客进出的地方。因为即使有导游，这儿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随时出现的小溪，即使不去触碰长满青苔的乱石，踩在溪中或者岸边的灰色石头上，也会轻则扭伤脚踝，重则摔倒断腿。

当然，进入到这里面，最可怕的就是迷路。在秦岭的某些地方，指南针是没有用的，即使指明了方向，在找不到道路的情况下，作为个人是不可能在秦岭中，生生地踩出一条道。

你不是说了吗？有导游。

没错，但是真正穿越秦岭禁区，一名导游是根本不行的。这种穿越禁区的导游，秦岭山中居民担任，一般都是两人起步，一人带路，一人压在队伍的尾部，负责扛起辎重。但是如果其中一名导游受伤——这在秦岭中是常见的事，队伍就根本无法行进了。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你的导游和你失散了，你几乎就是一只在秦岭中待宰的人类，即使碰不到老虎，寒冷的夜晚和湿漉漉的风，也会让你在某个时段体温突然下降，这还不算你可能被蛇咬、不小心摔下山坡，等等。

吴珠握着电话，她突然觉得那两位老哥，也是两个牛人，竟然敢在秦岭中主动脱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