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家人（二合一）
第2章家人（二合一）
莫浅在昏沉的意识里，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看到了自己不算美好的前半生。
最初的记忆里，他并不是孤儿。他的母亲是一位漂亮的橙红发女人，性格爽朗温柔，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有感染力，她似乎是一个外来者，并不具备龌龊的欲望，但却被镇上的居民叫做“邪恶的红发女巫”。可惜莫浅还没能长大、他的母亲就死在了小镇某天爆发的混战中，她的胸口被枪弹贯穿，流出蜿蜒的血。
镇上的孩子只要成为孤儿就会被统一收回家中资产，补发一笔抚恤金然后送进孤儿院……这些抚恤金一般正正好好够这个孩子勉强度过一段时日，谁也不知道镇长伙同上层私吞了多少，小镇的执法者们从来不作为，他们只会讨好上位者，惩戒下位者。
由于小镇的特殊性，镇上的孩子们会在唯一的学校里统一上学到18岁，之后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职业进行培训。这个学期是莫浅上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他可以脱离孤儿院自立门户的时候，但他觉得他已经挺不到自由的降临。
政府下发的抚恤金少的可怜，莫浅早就需要通过课后的打工来维持自己的生存。他在混沌的意识中漂浮，记忆碎片如今天的雪花般纷至沓来。他看见自己蜷缩在孤儿院潮湿的角落；看见其他孩子抢走他的面包；看见本狞笑着将他推倒在雪地里。可是慢慢地，那些画面渐渐融化，化作许久之前母亲橙红发梢间漏下的阳光，温暖得让人想哭。
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母亲的模样，只记得模糊如雾气般朦胧的影子。手腕上老旧破碎的腕表是他留下的、唯一关于母亲的遗物。
他感受到了温暖。
好暖和，好像有人在抱着他轻轻的拍。
对方身上有麦子般的芬芳。
这似乎不是梦……？
“唔……”莫浅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睫毛轻颤着睁开眼。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清晰，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包裹全身的温暖，像被阳光轻柔地拥抱着。他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壁炉的火光在石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壁炉旁的小锅上似乎在煮着什么，咕噜咕噜响。
“醒了？你没事吧？”
饱含着担忧的温柔声音从头顶传来，莫浅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中，他猛地擡头，对上一双纯粹又温和的金色眼睛、像秋日里丰硕的麦子一样。
他认得对方——
离七月，这个小镇里仅剩下的神职人员，那个富有责任感的神父。
他勉强放下心来，因为对方是值得信任的。
离七月俊美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墨色长发垂落几缕，轻轻扫过莫浅的脸颊，带着一丝痒意。
“别怕，你冻伤很严重。”离七月的声音很轻，他看着这个胆怯像流浪猫一样的少年，怕惊扰到他紧绷的神经，“你的体温一直上不来，我只能这样帮你取暖。”
莫浅这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蜷缩在对方怀里。离七月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他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一层羊绒毯。他依偎在对方怀里，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还有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很暖和，没有侵略感。
但莫浅还是很局促。
“不、不好意思……”他慌乱地想挣脱，却被身上一阵刺痛逼得轻哼出声。他的手指和脚趾都缠着干净的绷带，冻伤的皮肤在回暖时泛起难忍的痒痛。
“别动。”离七月按住他不安分的动作，起身将他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然后他从旁边矮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往里面加了一些蜂蜜，又走到壁炉旁滚烫的小锅前，将煮好的牛奶倒进杯子，稍微吹了吹然后递过去，“先喝点东西。”
莫浅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小口啜饮，指尖不经意碰到神父的手，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牛奶和蜂蜜完美融合在一起，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谢……谢谢您救了我。”莫浅低头捧着杯子，声音细如蚊呐。他有些不好意思，灰发垂落，遮住了发烫的耳尖。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教堂里的神父小屋只有一扇小小的窗，现在正拉着雪白的帘。他的手表被取下来和书包一起放在椅子上，因此莫浅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他想知道最危险的时间是否已经度过，黎明是否已经来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很遗憾，这个夜晚并没有过去。”离七月轻轻拉开窗帘一角，窗外依旧是无尽的黑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方怪物的嘶吼。
“现在是凌晨四点，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安抚道，“不过你在这里很安全，教堂受到祝福，怪物无法进入。”
“这个时间点，您不是应该正在外面巡逻吗？”莫浅轻声说，小心翼翼问，“为什么现在——？”
神父一般需要整夜巡逻，为什么现在还在教堂？
是因为我吗？
他还没有自恋到这么想这么问。
“你的情况很不好，我将你带回来之后，就抓紧时间将剩下的路巡视了一遍。”离七月说着，伸出手来探莫浅额头，确认对方是正常体温之后松了口气，“除了你以外，没有活人了。”
没有活人。
那本他们几个……？
莫浅轻轻摩挲杯沿，蓝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思。
离七月在莫浅身边坐下，床缓缓陷下一个窝。莫浅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交叠放在膝上，壁炉的火光在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将金色的眼眸映照成跳跃的日轮。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离七月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如果你不感到冒犯的话。”
“莫浅。”少年低声回答，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盖过。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陶瓷杯沿，指腹感受着杯身上细腻的釉质纹理。
莫浅看着杯中残余的牛奶，声音镇静，“不用感到冒犯……您救了我的命，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离七月注视着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注意到他校服领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袖口处还有几处细小的补丁，看上去可怜又乖巧。“莫浅……”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在仓库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
其实他能猜到是为什么，在这个恶劣的小镇里，最底层的孤儿被欺负是司空见惯的事。
离七月只是想通过莫浅知道欺负他的人的名字，毕竟他作为小镇上仅剩的神职人员，连镇长都要给他相对的尊敬，如果他去学校警告一番，或许能让对方好过一些。
其实他之前就有去警告过某些坏孩子，但现在看来没什么用。
毕竟在这个全员恶人的地方，他只能做到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
莫浅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往毛毯里蜷了蜷，像受惊的野猫。壁炉的火光在他苍白漂亮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由于不安轻颤。
“是本校的三个学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惶恐，“他们……经常找我麻烦。”
莫浅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毛毯边缘，他低下头，灰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露出纤细的脖颈，“今晚放学后，他们把我骗到仓库，锁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