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兰园藏尸
兰园藏尸案依照计划浮出水面。
户部尚书楼之敬匆匆赶往东宫寻求太子庇护,太子在其支支吾吾的言语中总算摸清了事实。原来四年前兰园本是一个暗娼场子,由商人张晋向朝中有此爱好的官员们牵线搭桥,偶尔兴致过了头一不小心就会弄死一两个女孩子,而这些尸首则被张晋草草丢入枯井之中。兰园案发后,张晋心腹管家史钧险遭楼之敬灭口,为求自保,史钧拿出张晋生平记录的官员狎妓簿前往誉王府求助。
梅长苏闻讯以后,只轻轻笑了笑。
户部尚书楼之敬好色,多年前强掳一对年轻姐妹,偏偏那对姐妹又与江左盟的人牵扯上关系,盟中手下求到他处,梅长苏放出无数眼线为其救出胞亲,也正因此掌握了楼之敬的些许旧账。筹谋多年,即便楼之敬求到太子的援手遮蔽,也未必能逃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楼之敬一案已是铁板钉钉,再加上前几日夜里萧景睿误打误撞发觉谢玉开始对梅长苏下杀手,几处的筹谋布划都已取得成效,梅长苏的心情也不禁好了一些。
他悠闲饮了盏茶,从窗外望见蒙挚的身影,心情不错地招呼飞流,道:“飞流,咱们去看新园子去。”
蒙挚千挑万选,才把一处跟靖王府后墙紧挨着的园子敲定送给他。梅长苏四处探看景致,暗暗思考不久之后该如何布置新景,蒙挚领他到了后院,指着一墙之隔的靖王府的屋檐,道:“这处园子位置极佳,虽然与靖王府后墙紧挨,但各自大门却对准不同街道,如果不是跳上去的话谁也发现不了这两处园子是在一处地方。”
蒙挚手舞足蹈地比划道:“到时候你寻一个擅长纵地术的人直接挖开一条密道,这样就算靖王白日里不与你见面,也能在晚间通过密道来跟你私会。”
梅长苏抽了抽嘴角,“蒙大哥,你能换个词吗?”
蒙挚爽朗一笑:“说顺嘴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王府中,翻看庆国公结案词的靖王殿下忽然打了个喷嚏。
靖王府中品级最高的中郎将列战英飞快抬头,目含担忧地看了殿下一眼,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将关怀担心之语道出。
兰园藏尸案正在如火如荼地查办之中,而滨州侵地案却已快到了结案落印的时候。誉王虽知无法保住心腹庆国公柏业,但仍然抱着最后一点心思前来梅长苏新址寻求帮助。梅长苏声色不动,以梁帝陛下推行国政为借口堵回了誉王的奢想,随后他又巧言善辩地劝服誉王尽力配合奉旨主审庆国公一案的靖王殿下。
誉王被其安抚,特意打点手下莫要为难查案的萧景琰。
刚刚赶到金陵王城的心腹手下黎刚飞快为梅长苏披上雪白狐裘,他皱着眉瞥了眼远去的誉王:“这个誉王殿下每次一来都要与宗主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完全不顾宗主身体……”
梅长苏笑了笑说:“他与太子斗了这么多年,早已练出深不可测的城府,再加上还有个女谋士秦般若为他出谋划策,我若不多花些时间应付,又怎能将情形优势转向靖王?”说到靖王,他忽然记起一事,“明日我要去趟靖王府,你把金丝软甲备上。”
黎刚下意识以为有危险。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开始解释庭生已经被靖王接去靖王府,自己备上金丝软甲不过是想给孩子一份见面礼。黎刚表示宗主身为江左盟之主,把贵重金丝软甲当作见面礼给一个孩子,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梅长苏倒是忘了这一茬,他满心想要弥补庭生,却忘记此时的自己与他身份悬殊。两个人站在廊下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屋檐上风声吹过,不畏寒暑的飞流坐在斗拱上静静吃瓜。梅长苏与黎刚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便选出了送礼物的最佳人选。
当天晚上,烛火尚未燃半,梅长苏新府便来了数十位不速之客。飞流听到风声,瞬间转过脸盯着梅长苏等待命令,梅长苏头也不抬地翻着手中那本《翔地记》,淡淡道:“去吧。”
飞流得了命令,直接纵身出房。
未过一炷香,衣角沾着几滴暗红血迹的黎刚前来回禀:“都解决了,宗主。”
梅长苏淡淡应了一声,翻了一页继续观阅。
黎刚躬身退下料理残局,只怕从今晚开始,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便知道苏府可是比宁国侯府雪庐还要难闯的地方。
翌日,梅长苏领着黎刚飞流前来靖王府,拜帖递进去之后,他站在一砖一瓦都极为熟悉的王府门前,静静凝望那块“靖王府”的匾额。梅长苏眼前似乎望见两个清俊少年结伴跑进靖王府。少年时期的他边笑边道:“景禹选得地方果然不错。”而身后眉目青涩的傻小子萧景琰也满脸笑容地回道:“你每次都喊祁王哥哥叫景禹,当心林伯父收拾你。”
少年林殊却哼了一声,笑道:“我才不怕,我就要叫景禹,景禹景禹景禹!你们都不敢叫,景禹这个称呼便是我自己的了!”
正喊着,王府之中转出身着华服面带微笑的祁王殿下,“好啊,原来你是为了跟景琰比谁胆大才唤我景禹的。”
少年林殊大叫一声,爽朗笑着冲过去抱住他,连声喊着景禹景禹。
少年萧景琰也喊了一声祁王哥哥,三个人站在府内,均是一派戎马傲然的硬朗俊气,恍若一副永不磨灭的画卷深深烙印在梅长苏的心底。
“……宗主!”
黎刚惊呼一声,快手扶住了他。梅长苏脸色有些苍白,他咳了两下,勉强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只是梅长苏仍不自禁地抬头,仰望着昔日景禹亲手提在匾额上那三个字。
十二年前那场事过后,金陵城中关于祁王的一切都被梁帝下旨消除,包括祁王府中所有旧人以及祁王的生平一切,如今就连史书中也难寻他的踪迹……也只有性情耿直、宁折不弯的景琰,才会一直护着景禹亲手题写的匾额,护住极少能留下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进了靖王府不久,萧景琰便带着庭生前来迎客,飞流将金丝软甲塞到庭生手中完全不管萧景琰的拒绝。萧景琰见拒绝不了,只得接受了名义上是飞流所赠的礼物。靖王前方引路,向梅长苏引见了府中将士,又带他前往书房议事。飞流黎刚几人则被庭生带去了演武场,说是让飞流检验一下这些时日以来自己习武的进步。
梅长苏似乎极为畏寒,入座未过多久脸色便颇为难看,萧景琰心中暗道自己粗心鲁莽,连忙命外面将士端火盆进来。有了炭火的温暖,梅长苏的脸色渐渐好转,他定了神,开始与靖王殿下讨论滨州侵地案的细枝末节。二人侃侃而谈多时,梅长苏又将誉王之事坦诚相告,劝靖王此时不宜与誉王正面交锋,若遇他手下犯事偶尔挑几个情有可原的,也算是给他一两个的回应。
商议多时,梅长苏半身酸麻,遂起身走动缓解疲劳。无意间他望见了昔日自己的硬弓,下意识地抬手去抚摸,可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被靖王骤然出声阻止,“别碰!”
梅长苏指尖微抖,像是被扎了一下。
萧景琰意识到自己语气问题,放缓了声音开始解释这张弓乃是旧友遗物,那人素来不喜陌生人碰他的东西。背对着萧景琰的梅长苏心中一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原来我已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梅长苏因鲁莽之举而向靖王道歉,靖王没有说话,只是移向旧友硬弓的目光透着愈发浓郁的哀伤。
出了此事,二人接下来的谈话便像隔了一层透明屏障一般。
匆匆谈论过罢,萧景琰默不作声地领他前去演武场找飞流黎刚一行人,谁知还未到演武场便听见层层喝彩声。飞流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你们,不行。”
梅长苏深知飞流喜爱与人比较武艺的习惯,连忙快步赶了过去。待他走进演武场,却见到靖王府的四品参将戚猛正满脸通红地舞着长刀与飞流过招,那刀身左右各有凹槽,隐约可见柳叶般的飞刀锐芒。靖王来到他身旁,静静看着场中比武,演武场中的列战英一见主君前来,双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靖王看了片刻,便道:“看来飞流很喜欢那把刀。”
列战英看了看轻声而笑的苏先生,又看了看靖王,随后,他的耳边听到靖王的解释,“飞流武艺极高,能与蒙大统领过百招而不败,又能力敌悬镜司夏冬,若非他对那把刀感兴趣只怕戚猛不出四招便会落败。”
列战英心中一惊,不禁对那位少年刮目相看。
此时场中的戚猛已将刀身左侧的柳叶刀甩出,飞流探手擒住,笑着抓在手里把玩。戚猛目光一转落在了静静而笑的梅长苏身上,他忽然转了刀身,将那柄柳叶刀对准了梅长苏!
飞流大惊之下才飞身追去,只是毕竟慢了片刻,饶是他轻功卓绝也没能擒住暗器。靖王心头狂跳,瞬间想到了多年前旧交好友林殊被林燮主帅赏军棍之事,他震惊中下意识抬起右手,正好将那柄飞刀擒在指间。
列战英看得清楚,戚猛弹出的飞刀并未直接对准那位苏先生,而是瞄向苏先生身旁的空隙,想必他是与军中将士对待新来之人一样,想要弄个下马威来试一试对方的胆量。只是望着靖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列战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