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自杀
重新回到监舍,独自坐在床上,木然不语。每一个牢友都双目紧紧地看着我,大家似乎也跟着陷入了一种沉静。姜浩然神色哀婉,饱含歉意,他的脸上新增了许多淤青和伤口。他觉得经过十五天的禁闭后,他在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昔日的威武。他以为我在关禁闭的十五天受了很大的外在折磨。他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你还好吗?”但我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回答。
第二天上工依然是扛水泥包。十五天没有干活,感觉身体肌肉有点退化。但无论如何,我要扛水泥包,甚至要比在此之前还不管不顾地拼了命去扛水泥包。
劳改厂扛水泥包的犯人不下于二百多人。大家都是分组来完成指定量。分组的时候,姜浩然被排外。十多个组里没有一个组能够接纳他,都怕他拖后腿连累大家加班。狱警当然由不得他们这样胡闹,打算将姜浩然强加到阿亮这个组。阿亮没有和我一样关上禁闭十五天,他好像第三天就被放出来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阿亮哭丧个脸,对着狱警求情不要把姜浩然放到他们组,因为姜浩然在他们组的次数已经够多了,他说他们的身体真的无法再承受加班的劳累了。
我知道姜浩然无论在哪个组都要受欺负。这么多天来,他一定是被这些人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径直走到水泥包面前,两个肩膀各扛起一袋水泥,走到狱警面前冷语地说了一句,“放在我们组吧!”便开始干活。
狱警拍手叫好,任何人都没什么意见。阿亮轻视地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很脏的脏话,惹来大家一阵邪笑。我不和他计较,只愿意拼了命地干活。
我每趟都让自己扛两袋水泥包。我的汗水快要浸湿了整个身体,累而感觉快要呕吐。但这依然不能停止我的狂态。我近乎卖命地做事,每个人都觉得王晓东是疯了,但我却痛苦于现在无比的清醒。如果真的能够疯了,那该有多好。
姜浩然以为我是为了他才这么不要命地干活,他走到我的面前有点要吓哭了的样子。他说:“你不要这样帮我,你帮我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的!”
我不打算理会他,可他要哭的表情让我感受到他确实十分的真诚和歉疚。我的帮助让他无所适从,或是动荡他内心的那份坚守。我无意味地,认真地对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在帮你!”
姜浩然听到我的答话有点泄气,或者说是有点松懈。接下来他没有过来和我说上一句话,也没有用难过的眼神看向我。他开始认真的为自己来一次卖力的扛水泥包,争取爷们的,不让任何人轻视。他好像甩开了所有包袱,而轻松自在。你无法看穿他为什么要这样地表现,他的卖力做事比我表现出来的勤劳让人看上去还要意义上的狰狞。有一秒我无意间看向他,恰如其分地他正好看向我,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充满精神意义上的微笑。正是这个微笑证明了我一切看到的现象――他自然是为了自己。也正是这个微笑,让我白天一直带有挥之不去的压抑和不适。
姜浩然没有拖后腿,相反我们提前完成了工作量。我感觉整个人快要虚脱,但神经上依然尖锐无比。我感受到了一种脑海异常清晰、身体却快要土崩瓦解的状态。我坐在床沿上,姜浩然也坐在床沿上。姜浩然累的两腿发抖,脸色苍白,但眼睛出奇的清澈有力。他不带一丝情感地看着我,正如我非常平静地看着他。他又对我十分纯净地笑了,我也觉得有趣,便对他酣畅的笑了。
晚上,一片呼噜声中,各自陷入沉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算身心非常的疲乏,睡眠上也都是很浅。半夜两三点,被呼噜声摒外的声音扰醒。OO@@一些咬牙的□□,和不分明的响动。我摸索声音的来源,慢慢的支起身子。监舍的房门上有个玻璃窗口,玻璃窗口透进倾斜的淡淡的月光。月光正好照射在姜浩然的床上,姜浩然瘦弱的身躯紧贴在墙壁,月光薄薄地照在他的半边脸上,苍白冒着冷汗。
我以为他不舒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没有再发出O@的响声,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静。他知道我在看他,对我无力的一笑。我感觉到他有话要对我说,便下床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我刚坐下,屁股至大腿处便感受到了一丝丝液体的热度,鼻翼间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我伸手摸了一摸,黏糊糊的,非常滑溜。他割腕了,不知道用什么尖尖的东西,挑破了手腕上的动脉。我为之心惊,差点大叫出声。我慌忙地找到他割腕的手,用手紧紧捂住伤口,希望减少血液的流出。
姜浩然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嘘声,眼神里尽是哀求,哀求的近乎卑微。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我只是深信了,一个人确实可以不说话,单单用眼神就能说服对方。
他说:“你会让我死的,对吧!”
我想说,我没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是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念头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决心之大,一心求死。
“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活在这个社会上的最后一天,还感受到了温暖。我想我死的不算惋惜!”他虚弱的说道。
呼噜声很响,月光很白,血腥味让人焦虑。
“为什么?”我的声音还可以平静,心头却是狂热。
他说:“这个礼拜探监,我爸妈没有来。他们已经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了!”
“也许他们忙呢!”我试图安慰,可我从来不会安慰人。
他摇摇头,流着眼泪,“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不会来的。但凡你了解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就不会感到奇怪。他们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想着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天才,这个想法和他们的做法近乎一种变态的地步。他们每天叮嘱我的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写作业写作业还是写作业,双休日也是上不完的兴趣班、补习班和做作业。我从没有过朋友,也不会和人交流。我不知道除了学习以外还有怎样精彩的生活。”他的血一直流,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的。
他说:“我讨厌憎恶这样的生活,一旦鼓起勇气去反抗,他们就会对我打骂,一箩筐的道理。但是,人总会有受不住的时候。特别是越长大,越渴望打破。我在读高二的时候,真的是厌倦透了。我做出了读书以来最大的一次反抗,那就是逃课。我不知道逃课去哪,我是为了反抗而逃课的。那时候很多同学都爱上网,我不知道上网是什么滋味,所以干脆逃课去上网。也就是去上网的那一天,我认识了流氓李建。一个比我大一岁,在我们中学旁边读技校的中专生。李建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他对我很好,帮我教训那些总爱欺负我的人,也总是带我出去玩,让我觉得自己有存在感,保护感。
我崇拜他近乎到崇拜一种神。只知道跟着他在一起才会快乐,才觉得是生活。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他说他喜欢上了他们学校的校花。校花就是个□□,什么人都能上,偏偏就他李建上不得。为此他恨的牙痒痒,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总有一天会迷晕校花□□她。李建问我,他说浩然老弟,你搞过女人吗,你知道搞女人的滋味是怎样的吗!那滋味啊,又不是饱又不是暖,又不是好又不是满足,那是一种比饱了暖了好了满足了还要升级的一种爽了的感受!
李建说的非常沉醉,好像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性,就没什么可以付出努力去追求的了。我说没有,不但没有,就是单纯的和女孩子说话都不敢,见到女孩子只会害羞的低着头。但我有幻想过性方面的事情,从十四岁开始就幻想和漂亮的女孩子亲吻。幻想这件事久了,就会让身体感觉空荡浮躁,然后失去理智似的想迫切的尝试一下。李建听完我说,笑的乐不可支,他指责我真是个书呆子,还说等着吧,哪天他迷晕了校花,带上我。他说的轻描淡写,这话一般只当是玩笑话,正常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真有这个胆量。他这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心里走过的。而且他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去做的,就像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有什么不敢的!
要说逃课多了,爸妈自然会发现。何况是一直严厉要求甚至带着监视意味的我的爸妈,自然更加轻而易举的发现了。我妈指着我的鼻子,哭着脸骂了我很多不好听的话。我爸干脆举起棍子,把我的腿都快要打断了。他们暴跳如雷的表现,相反更加激怒了我。我挣扎着,反抗地说不是那个家的儿子,我要离开那个家,且永远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