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
“这这这……如何使得!”沈彬挣脱了吴老夫人的手,连连后退,吓得跌坐在地上。
吴老爷的灵柩还停在堂中,吴老夫人竟然当着死者的面商量小妾改嫁之事?
我想到青玄曾说吴老爷不是吴老夫人亲生儿子,这何止不是亲生,简直像路边捡来的一样便宜,摇摇头替吴老爷不值,有这样的娘,九泉之下想必也不得安息吧。
沈彬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吴老夫人表示让他好好考虑考虑,提着灯笼晃晃悠悠回去了。
我合好窗户,返回厢房,吴府众人走马灯一般在脑中轮番出现,搅得我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等不及早膳我就冲到青玄的房间,关了门直扑过来。
青玄默默地把被子拉到胸口,整个人缩到角落,弱弱地问:“狐兄,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你以为我想干嘛?
我拉过圆凳坐在桌边,掏出紫砂壶开始泡茶:“新出炉的八卦,听不听?”
“听!”他两眼放光,穿着亵衣从床上滚下来,坐到我对面。
我便把昨晚所见所闻复述一遍。
他托腮沉思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个吴老夫人也有古怪。”
“是啊,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都说死者为大,她这么做,未免对死者大不敬。”
“我要是吴老爷,都能被气活过来。”青玄熟门熟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既然你都告诉我了,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我勃然大怒:“什么?如果我不告诉你,你竟然还有事不准备告诉我?”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原本是打算一早就去告诉你的!我这不是还没起床嘛!”
姑且相信他的说辞,我把茶杯重重一放:“你先说。”
“话说我昨天喝多了茶水,半夜起夜……”
我嘴角抽了抽,又是起夜听来的墙角么。
“……回来的时候经过蒋氏母子的房间。你也知道,蒋氏在灵堂上哭得难以自持,我本来以为她是装装样子,没想到她回去还在哭。不过听她的话,倒不是伤怀吴老爷的仙逝,反倒是担心没了吴老爷,母子二人失了庇护,吴老夫人更加不会容她。她一心希望儿子能够成器,答应给吴老爷生子嫁进来,也都是为了儿子。现在吴老夫人随时可能赶他们母子出门,更别说继续请教书先生了。”
“她考虑的很实际啊,有什么八卦?”我失望地放下杯子。
“关键是蒋陵劝蒋氏的话,我觉得很值得深究。”青玄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哦?他说了什么?”
“蒋氏一个人没能力给儿子请先生,蒋陵安慰她自己可以去上学堂,蹲在门口旁听也行,还劝母亲不要为了吴老爷哭。他说,吴慈仁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吴慈仁正是吴老爷的名讳,昨日上香的时候我曾经在灵牌上瞄到过。
我想到无拂对吴老爷的评价:“可是不论从别人眼里看来,吴老爷都是从头到脚的大善人。这蒋陵难道知道什么?”
“就算他知道什么,也不过是个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呢?”青玄沉吟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吴老夫人更令人在意。”
“是吗……那我们……”
我还没说完,就被青玄一声惨叫打断:“完了完了完了,早膳时间要过了!”
他匆匆忙忙刷牙洗漱,翻出道袍开始穿:“你不用吃早膳吗?赶紧起来一起去啊!”
我刷得打开折扇,淡定地扇了两下:“区区已经辟谷多年……”
他系好道冠,决绝地冲我挥了挥手:“再见。”一转身冲向饭厅,哪有一点道骨仙风的样子。
回到厢房陪用好早膳的无拂到灵堂,等他开始入定念《往生咒》,我从灵堂退了出来,寻了个花魁姑娘独处的机会,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姑娘想必还记得我,我记得你应该早已赎了身,跟沈彬过日子去了,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吧?”
“牡丹还未谢过公子出手相助……话说那日确实与沈彬一|夜|欢|好,我便提出我出钱,由他为我赎身。可是他……他竟然……”她一张小脸抖了抖,没忍住,两行清泪还是落了下来,“他竟然说,他以后要考取功名,不应该沉溺温柔乡。他只愿与我这般相会,偶尔来青楼共度良宵,不愿意赚钱养家,跟我做寻常夫妻。”
我知道了,的确是郎有情妾有意,然而郎之情并非妾之意,沈彬只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享受,而她却把沈彬当成终身依靠。
我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手巾递给她:“然后呢?”
“然后,我心灰意冷,恰好遇到吴老爷愿意出银子为我赎身,我一气之下便答应下来,任由老鸨开了高价,嫁进了吴府。”
“你在这里,过得如何?”
“倒也还好,我刚来不久,吴老爷夜夜留宿,因而家里下人对我都不敢造次。”
“你可知吴老爷娶你只是为了生子?”
“我听过传言……”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蒋氏好歹还有个儿子做依仗,虽然不姓吴,毕竟是亲生的,出府以后也是个劳力。你尚未怀上一儿半女,以后在吴府如何自处?”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吴老夫人昨晚提出,想让我改嫁沈彬,留沈彬在府上料理家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回复她,让我想想……”
听她这口气,我就知道她多半是动心了,要应承下来。之前她和沈彬差的只是钱,现在老夫人愿意把整个吴府拱手相让,从此享不尽荣华富贵,沈彬对她也还有情,能和情郎比翼双|飞,哪还有拒绝的理由?
但这毕竟是吴老爷的身后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参合,只要查清楚了吴老爷的死因,丧期之后随他们折腾。
我盯着她泫然欲泣的脸,正色道:“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我只问你一件事。”
“公子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