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
沈彬盖因以前中过秀才,见了县官可以不下跪,所以立在一旁。他虽然进来的时候略显慌张,但很快也镇定下来:“启禀大人,草民沈彬,当日正在考察吴老爷继子蒋陵的功课,忽然被通知吴老爷去世的消息。我与蒋陵可以互相作证,我二人一直都在书房,不曾离开。”
闻言,蒋陵猛然转头看他,目光闪烁,晦暗不明。
沈彬虽然落魄,但犹有读书人的风骨,负手立县衙之中,谈吐不疾不徐,如青松翠竹,本就容易令人信服。此刻他坦然自若地任蒋陵盯着,不辩解也不回头看他。
县官注意到蒋陵的异样,问道:“蒋陵,你可有异议?”
蒋陵收回目光,看了看蒋氏担忧的目光,垂下眼睛,低声道:“没有。”
青玄又捅了捅我,酸溜溜地问:“你那日在青楼,他是不是就是这样?”
“什么样?”
“惺惺作态。你看花魁的眼神,我估计要不是在衙门,她都快扑上去了。”
“是吗?”我侧目去看牡丹,果然如青玄所说,她一身惨白黯淡的装束,只有双眸目光灼灼,眼中的爱慕如洪荒猛兽,跃然而出。她身旁的老夫人,看向沈彬的眼神里也满是慈爱和欣慰。
……似乎哪里不对啊。
我用手肘回捅了一下青玄的腰:“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青玄还沉溺在才子佳人的八卦里面。
“你有没有觉得,吴老夫人对沈彬,太过于热切了?虽说蒋陵是继子,吴老夫人避他可以理解,但她对沈彬的态度,我想不通。”
“你这么一说……”青玄支着下巴,“但是为什么呢?非亲非故的,吴老夫人凭什么这么优待他?”
“非亲非故”四个字在我心里打了个突,来不及细想,注意力随即被堂上的变故吸引过去。
四个人都有了证人,县官打量着剩下的蒋氏:“那天你在作什么?”
蒋氏一双手绞着粗麻孝服,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在房间做针线活……”
“已是二更,你怎么还不就寝?”
“我等……等……我儿子……”
“蒋陵跟你同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老夫人突然开口:“启禀大人,蒋陵在我们府东边有自己的厢房,蒋氏的厢房则在西边。”
县官看了一眼吴老夫人,也不怪罪她的多话,继续问蒋氏:“吴吕氏所言属实吗?”
“是、是这样,但、但是陵儿年幼,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照顾,跟我同住。”
“那好,案发当晚,你有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蒋氏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点点头,小声道:“我离开过。”
青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完啊!”
蒋陵顾不得堂上肃静,伸手拉她,急声道:“娘!”
县官一拍惊堂木,蒋陵颤了一下,不做声了。
“你去干了什么?”
蒋氏低着头拍拍蒋陵的手背,继续说道:“我见夜深陵儿还没回来,怕他晚上腹中饥饿,所以去了厨房,给他熬了碗粥,想等他回来吃。”
“你在厨房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一道来!”
“是、是,我在厨房煮粥,恰巧老夫人的婢女燕儿在给老爷熬药,她想要出恭,就叫我帮忙照看了一会儿药罐,等她回来,我盛好粥就离开了。”
“药碗经由你和燕儿之手,如此看来,你二人嫌疑最大。来人,把燕儿带上来!”
一个衙役领命而去。吴老夫人又磕了一个头,颤颤巍巍道:“大人,燕儿从小就跟着我,与我亲如母女,我儿正室之位空缺多年,我儿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她在负责照料,她绝无加害我儿的理由啊大人!”
吴老夫人这话,可算是变相指认蒋氏为凶手了。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蒋氏身上,她颤抖着嘴唇,半边身子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喃喃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蒋陵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吴老夫人,握拳扑上去大骂:“死老太婆!你血口喷人!”
沈彬及时上前抱住了他,拖着他远离了吴老夫人,蒋陵口中犹自骂着,死命挣扎,沈彬几乎制他不住,被他踹了好几脚。
县官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肃静!成何体统!”
见衙役要上来动刑,沈彬急忙捂住他的嘴,衙役看了他一眼,退了回去。
燕儿被带了上来,跪在吴老夫人旁边。县官问了她同样的话,她的说法与蒋氏和老夫人并无二致。
“蒋氏走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奴婢等药煎好,端去给老爷。老爷说现在不想喝,让我先放在姨太太房里,等会儿他去喝。”
“所以你觉得凶手是谁?”
“回老爷,药碗不曾经过其他人手,肯定是夫人趁我离开的时候下的毒。”
“如此说来,蒋氏的确最有嫌疑。”县官又问吴老夫人:“按照你的说法,蒋氏有作案动机?”
“是。”吴老夫人瑟缩着,像是被蒋陵吓怕了的样子,“自从她母子进府以来,对我处处顶撞,多次逼迫我早日交出府中账本,意图掌管府中主事的大权。我儿娶妻是为了求子,蒋氏不仅不曾生下子嗣,还带了个外姓男丁进府,我儿可怜他们母女情深,同意了。如今我儿一死,我又是个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她欺我府中无人,便要赶走我,霸占吴府啊大人!”
县官转向其他几人:“吴吕氏的说辞,你们可认?”
燕儿立刻如捣蒜搬点头:“奴婢可以作证,老夫人所言句句属实!”
牡丹用衣袖遮住脸,偷偷看了一眼沈彬,沈彬眉头紧锁,一手抱着蒋陵的腰,一手捂住蒋陵的嘴,目光在众人身上来来去去,犹豫不决。
牡丹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