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重回旧地
一场冬雪下来,飘飘洒洒,洁白的绒花压弯了枝头。
许州城年关过后的元宵灯会格外热闹,人气把冰雪的清冷都压了三分下去,商户准备着夜里的灯会,白日里就搭着梯子结红幔挂灯笼。
街尾是一座寺庙,不少人来求姻缘,香火旺,就连寺外的合欢树都挂满了祈愿牌,像是繁盛的枝叶伸展,冬日也常春。
合欢树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年轻女人,身着鹤氅,长发如墨瀑,肌肤胜雪,遗世独立,另一个是个少女,精灵可爱,星眸皓齿,裘衣颈上的绒毛衬得她娇容白嫩嫩一团,笑颜如这冬日雪般纯白。
两人容颜身姿引人注目,而两人身旁一只小山也似吊睛大虫更引得人频频侧目,老虎魁伟,山林中王,霸者气势,不论人畜,心惊胆颤,退避三舍,如此体格气魄的老虎不多见,遑论白虎,世人皆以稀为贵,见得少,便觉得白虎有灵,非同凡俗,两只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瞧。
这威风凛凛的大白虎,对着旁人凶神恶煞,在少女身旁却温顺得似只猫儿,观者便更觉得奇。
这一路上探究惊奇的目光经受得不少了,少女早已习以为常,此刻她只对那用红绳挂在树上,在风中摇动的木牌子有兴趣,问道:“山君,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些牌子挂在树上?做什么用的?”
谷里也有合欢树,为了让植被茁壮生长,他们从不在其身上增加负担。
余惊秋一眼瞥到祈愿牌上的话语,说道:“那些是祈愿牌,将自己和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写上去,挂在姻缘树上,祈求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月牙儿身子一僵,余惊秋瞟了她一眼,“也有祈求家人朋友平安顺遂的,月牙儿,要不要挂一块。”
月牙儿问:“灵验么?”
余惊秋道:“只是心里的一个寄托。”
月牙儿笑了,“你们真无聊。”
话虽如此,月牙儿口里说着,“难得出来一趟,什么事都要尝试一遍。”仍然去庙里拿了两块祈愿牌,给了一块到余惊秋手中。
余惊秋收笔,月牙儿凑过去瞧,“写的什么?”
――岁岁常相见。
没头没尾,也不知说的与谁常相见。
月牙儿的没给余惊秋看,直接挂到了树上去,离去时,余惊秋还是在层层叠叠的木牌中瞧见了熟悉的名字――愿韫玉长乐永康,万事胜意。
余惊秋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问道:“月牙儿,离谷这些日子的生活还喜欢么?”
离谷已经有一段时候,余惊秋要回干元宗,楼镜要回江南,三人没有立即分开,楼镜送了一段路,说要带余惊秋去个地方,见些人,在到许州城前不久,楼镜和两人分开了走,月牙儿带着翁都太惹眼了,余惊秋既然要回干元宗,楼镜不想太早暴露与余惊秋有联系。
月牙儿仰脸一笑,“喜欢,谷外的天地无边无际,好吃好玩数也数不过来,等我都领略过,就和你一样,是个江湖中人了。”
余惊秋见她笑得真切,神情柔和,点了点头,“对。”
月牙儿到底少年心性,热爱新奇事物,谷外的天地广阔,缤纷世界应接不暇,足够将她从痛苦的相思中剥离一二,她出谷后,是真的欢喜,可若说放下,余惊秋想起隐在祈愿牌中的那方晃荡的木牌,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月牙儿跨上翁都,牵住缰绳,“山君,我们快些走罢,别让楼姐姐久等。”
分别时,三人约定了在杏花天相聚。
余惊秋再次站在这座富丽酒楼前,恍若隔世,酒楼热闹不减当年,人流往来不息,月牙儿回头见余惊秋还怔然站在门前,问道:“山君,怎么了?”抬头看看匾额,没走错地方啊。
余惊秋垂下眼睫,眸中沉静无波,“进去罢。”
月牙儿牵着一头老大的白虎,把个前门的来客惊得体软骨酥,跌跌撞撞避让不及,引起不小的骚动。
堂中宾客惊惧骇异,更有那世家公子啧啧称奇,感叹这白虎好一身油亮皮毛,心痒难耐,江湖豪客见猎心喜,瞧见白虎凛凛雄姿,征服欲/望顿生,满眼艳羡。
待得众人看见这白虎主人是个何等模样,无不惊奇,这样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居然驯服了这凶恶猛兽,江湖上何时出了个这样的人物?
还不等众人多探究,杏花天的伙计极有眼色,早得了掌柜的交代,知道近些日子要到两位贵客。
那伙计笑脸迎上前来,翁都见生人近前,呲了呲牙,那伙计一见森白虎牙,笑僵在了脸上,即便早知道这贵客会带一只爱宠,等到此刻近身感受,还是难免腿软。
“你不要怕,翁都很听话,不咬人的,你看。”怕伙计不信,月牙儿拿手扯了扯翁都的嘴皮,把那尖牙露了出来,翁都被她摆弄的不舒服,一摆头挣脱桎梏,回首就是一口,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但月牙儿笑颜如旧,翁都下口很轻,只是用牙尖磨了磨,平日里翁都也喜欢这样轻轻咬她,跟她闹着玩。
伙计吞了下喉咙,颤着声说:“姑娘,真乃神人也。”
伙计原想把这白虎安置在马厩,但月牙儿不愿,要与白虎同住,这伙计心想这白虎乃是百兽之王,往马厩里一赶,即便不把马厩里的马儿咬死,那马儿也能被吓死,便也不多管,带着两人去见掌柜的。
掌柜的接到两人,把两人带往楼深处,在楼道客房中弯绕后,忽然清净下来,走道里没了往来宾客。
余惊秋恍惚忆起自己撞进来过,这里好像是杏花天的暗层。
掌柜的在一间房门前扣了扣,“烟娘,客人来了。”
门被从内拉开,开门的是个女人,风姿绰约,屋内宽敞,陈设雅致,或坐或立,有不少人,在开门这一刻,齐齐朝这边看来,盯着余惊秋的脸,愣住了神。
太像了。
这么多人,余惊秋一眼就看到了楼镜。
楼镜手里拿着个暖炉,走过来往余惊秋怀里一揣,“等你们好久了,怎么这么慢。”
手里热乎乎的,余惊秋神情软了软,“做了些事耽搁了。”
烟娘最先晃过神来,万分唏嘘,但这个生意人,最会换脸,即便心里感慨,脸上也能堆满了笑,“好了,别站在门外叙旧,早备好了水酒,有话进来说。”
余惊秋和月牙儿进屋,屋内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朝着余惊秋齐齐一抱拳,唤道:“二小姐。”
百戏门的几个主心骨,能赶来的都赶来了,詹三笑离世后,他们大半的人在干元宗的地界上安插眼线,余下的便是寻找余惊秋下落,云瑶一事过后,他们冒了头的,都退到了许州城来。
楼镜出谷时就传了消息,到杏花天一聚,她找到余惊秋了。
众人将信将疑,这消失了多少年的人了,怎么楼镜死里逃生,消失了数月后,反倒把人找了回来。
余惊秋还了一礼,不用楼镜介绍,余惊秋已能猜出这些人的身份,而百戏门的门人在詹三笑身旁扮演怎样一个角色,楼镜也早已说给余惊秋听,她认真诚挚,“这些年,家姐劳烦各位照顾了。”
百戏门众人虽是为了还那恩情,才处处帮扶詹三笑,但这么多年下来,百戏门一直没有门主,众人早已将詹三笑当作了门主,虽无其名,已有其实。今朝众人再见到这熟悉容颜,心中原本就久久不能平复,听余惊秋这一句话,心潮起伏,酸涩难言,文丑喉中发哽,“二小姐说这话,真是羞煞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