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离开流星街之后
一.离开
当我们越过最后一座垃圾山,眼前出现铁丝网围成的漫长边界线。
那是流星街的边界。
越过边界,就是外面的世界。一望无尽的广阔戈壁,半被黄沙掩埋的绵延公路,零落稀疏的植物,湛蓝的天空。
没有人。没有垃圾。
外面的世界。
我们跨出大门,背后是流星街唯一的进出关卡,和散落满地的鲜血与尸骸。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天空,没有人在意。
闯出流星街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很多,或许不是他们太弱了,是我们太强了。
现在再回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我和库洛洛在五区,费尽心机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从议会那里换取离开流星街的名额,如今看来,还真是幼稚得可爱。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原来就可以践踏规则,就像现在,我们浑不在意地跨过流星街与外界的边界,践踏着满地尸体离开。
曾经以为有如天堑的壁垒,也不过是一层铁丝网罢了。
脚下不再是垃圾,踩进细软黄沙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连绵无尽的垃圾山,曾经唯一的风景被逐渐抛在身后,我以为自己会有不舍,原来也不过是些许怅惘。
身边的同伴没有人回头,但也没有人交谈。旅团行进的速度很快,或许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新的世界。
一个全新的世界,多么令人激动。
似乎是察觉到我交织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走在最前面的库洛洛放慢脚步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二.外面
终于走出戈壁,走进繁华的城市时,扑面而来的喧嚣与安逸令我们下意识地收住脚步。
即使是我,曾经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十年,于此时穿梭在桨声灯影,漫步过细雨长街,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天真不知世事的笑脸和擦肩而过的肆情欢笑的人们,都让我恍如隔世。
再看看身边的同伴,流星街翻云覆雨的幻影旅团,在枪林弹雨中谈笑风生的蜘蛛们,此时的脸上也都有着明显或不明显的无措。
来自流星街的我们,都早已习惯了流星街的残酷与凉薄、挣扎与苦难,习惯了那种充斥着铁血与强权的自由。我们知道怎样从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手中抢到一个发黑的面包,却不知道拿走商店里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食物需要付钱;我们知道怎样用最省力的方式杀死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克制自己对摩肩接踵的路人出手的欲望;我们知道如何征服议会的威严用武力获取自由,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需要遵守法律,而法律又是那么繁琐、荒诞而软弱……
我们在地狱里挣扎了十多年才终于得到进入这座城市的权力,走进去才发现原来这样的生活本不需要任何门票。触目所及天堂般繁华而安逸的盛世供养着那些幸运而庸碌的普通人,他们习以为常地挥霍着流星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却又那么弱小,就连流星街最底层的孩子也可以轻易拗断他们毫不设防的脖子。那些孱弱的人们懵懂无知的脸上写满安逸,对站在街头彷徨无措的我们报以好奇异样的目光。
也许那时候止步于街头的我们就已经隐约明白了,我们不属于这里。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外面的人们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真好,可她不属于我们。
我们兴冲冲地跑进来,却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
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到底拥有前世二十年都市生活的记忆,虽然一开始有些陌生,但适应过后,很快重新捡起种种生活的技能。
除了我以外,旅团最能适应外界生活的就是库洛洛。他本是从外面流落到流星街的,虽然那时年纪小,但持之以恒的阅读带给他丰富的知识储备,让他足以从容应对一切。
旅团的其他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适应起外面的生活要相对困难一些。其中侠客的适应性最好,很快就一头扎进电器街如鱼得水;温和的派克、冷漠的玛奇和沉稳的富兰克林也很快学会隐藏起自己的不同,好奇地享受着城市生活;芬克斯和信长自己倒还好,加上飞坦和窝金就要惹事。最困难的还是飞坦和窝金,即使在旅团的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遵守着外面的规矩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时,窝金还坚持不肯学会花钱,为了一罐啤酒要跑到便利店打劫;飞坦倒是不介意花钱,但是一言不合就用雨伞戳破别人的脖子也很让人头疼。
太过张扬、肆意妄为的结果就是招惹来蜂拥而至的警察,闪烁着警灯的汽车将窝金他们所在的街道很快围了个水泄不通,蜂鸣的警笛声和喊话声令人心情烦躁。从进入外面的世界开始就压在心头的被排斥的烦躁和怒火有了发泄的途径,窝金他们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中心展开了屠杀。
这真是一边倒的屠杀,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人们在流星街走出来的蜘蛛面前像等待收割的庄稼一样,被砍倒了一茬又一茬。事态很快扩大,整个城市都骚动起来,恐慌开始蔓延,四面八方的警力向这里汇集,引发下一轮更加酣畅的杀戮。
分散在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同伴很快聚集起来,大家站在窝金、信长和芬克斯大肆杀戮的十字路口旁的一栋摩天大厦的楼顶,远远地、无聊地看着脚下的同伴兴奋地大开杀戒,像几头雄狮闯进了鸡窝胡作非为。
“不用阻止他们吗?”我问站在我身边的库洛洛。站在摩天大厦楼顶的边缘,地面上的人小的像蚂蚁,只有地上大滩的鲜血比较醒目。脚下是窝金兴奋不已的吼叫声,视野之外的街道上传来轰鸣的警笛,还有军队出动的声音。
下面的局面已经失控了。
“不必理会。自从离开流星街,窝金他们心里一直憋着火。现在让他们发泄出来也好。”库洛洛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几百层高楼上猎猎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发梢,露出他眉心的十字和淡然的表情。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下面的人只是一个个不甚分明的小黑点,恐惧、痛苦和绝望都离得太远。不只是窝金他们,就连我的心中也憋着一股气,从流星街走出来的人好像天然不被外界接受,那种无形的隔阂一直存在,因为鲜明到如同两个世界,所以就连下面的生命被毫无意义的抹杀也很难令人动容。
视人命如草芥,是流星街人的通病,而走出那个炼狱的我们,既不想、也很难改变这一点。
飞坦退出了下面的战场,直接踩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跑上来,甩着他的剑上的血在我身边站定。
“怎么上来了?”我问他道。
“无聊。”飞坦看着底下窝金、信长和芬克斯大开大阖的动作,“啧”了一声,无趣地道。他甩掉剑上的血,“唰”地一声插回雨伞里。
“踩蚂蚁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窝金他们还真是幼稚的可以。”侠客也走到楼顶的边缘,在飞坦旁边向下看去,一边“啪啪”地按着他的手机一边说道。
“从这里看下去,人都好小,什么也看不清。”我说着,也学他们探着头向下面看去。脚尖快要探出边缘,过于遥远的地面让人眩晕。楼顶上风很大,为了不愚蠢地被劲风从几百米的半空吹下去,我探出身子的同时,还不忘用一只手抓住身边库洛洛的大衣袖子。他也由我用力拽着,硬挺的布料握在手里,有点粗砺,很踏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