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夜深人静,荒郊野外住宿之人并不多,因此戌时过半客栈便打烊闭店了。
远处响起寒鸦嘶哑的啼鸣,冷风从破旧的窗框中侵入,吹得薄弱的窗纸哗哗作响。
微弱的窸窣声自窗外传来,被凛冽的风声盖过,一根细长的竹管钻破了窗纸,缓慢地探进房中。
缕缕灰白的烟雾从竹管中被吹入房内,在狭暗的空间里四散飘荡开。
约一刻钟后,窗外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听声音像是客栈里那位小二。
“三哥,我有些蹲不住了,应该差不多了吧?让楼下的弟兄动手吧。”
他身旁的人似乎思索了片刻,应了一句,“行。”
一道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寂静的夜色,原本鸦雀无声的客栈里顿时响起了纷杂的脚步与推门声。
窗户被几刀砍破,一瘦一壮两道身影从窗外依次翻了进去。
小二当先落地站稳,他捏着鼻子挥了挥手,确认迷烟都已经散尽,才睁大眼睛四下望去,寻找目标之人。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桌旁,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在幽暗的夜色中闪着泠泠冷光。
女子抬起首朝二人所在方位望去,微微一笑,“二位郎君是在找我么?”
未料到她不曾昏迷,小二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忙碰了碰身旁同伴的肩膀,“三哥,这女子还醒着!”
彪壮的男子也愣了一愣,骂了一句粗口,才道:“怕什么,她不过是个瞎子,那把剑兴许只是拿来做做样子的,快上!”
二人迟疑间,门外已经响起了激烈的交战声,刀兵碰撞与物品碎落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几道痛呼闷响,顷刻后便重归平静。
房门乍然被推开,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便见到几名伤痕累累的男子相继被人一脚踢了进来,门外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或伤或残的弟兄。
房中二人刚刚还嚣张跋扈的脸色顿时僵硬起来。
“三……三哥,现在怎么……”
小二嗫嚅着唇,话还没说完,就听身旁“嘭”的一声,壮硕男子十分干脆地径直跪了下去,手里的刀“当啷”扔在一旁,嘴里不断讨饶求情。
“女侠饶命,小的最近才加入寨子,只是跟着混口饭吃的,从来没杀过人,求女侠放我一马!”
见他变化如此之快,小二呆了片刻,随后赶忙有样学样地跪倒在地乞哀告怜起来。
乾雨听见动静从房内走了出来,她见着满地狼藉,怔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跨过那些哀嚎不止的人群,茫无头绪地走到林箊身旁。
“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家黑店。”
“黑店?”乾雨悚然一惊,“这官道旁的客栈,竟然是黑店?!”
林箊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姿势都不曾变过,她将手中剑尖挑向那名彪壮男子眼前,缓缓问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男子低垂着头,眼中神色闪烁不定,只当没有听见女子问话,不住地弯下腰磕头求情。
见他装傻充愣,林箊也不气恼,手中长剑往地上一点,正落在男子手旁,温和的嗓音带着轻微笑意响起。
“劳烦玉尘姑娘了。”
身后的玄衣女子应声走上前来,手中染血的剑迎着窗外洒入的辉色一落。
寒光闪过,一根粘连着皮肉的断指飞了出去,眼前猛然溅起一片殷红血色。
“啊——!”尖锐的痛楚骤然袭上心间,男子凄厉地嘶喊出声,登时抱着断了指的左手滚在地上蜷缩起来。
林箊恍若未闻,不再理会他,而是平静地将剑尖挑向了下一个人。
如此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举动震慑了房内所有人,零星的鲜血喷溅到了小二的脸侧,令他被吓得面色煞白,一边哆嗦着用手撑住身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我们是小连山秋风寨的。”
得到回答,女子又问:“寨中近日是否劫掠了一伙流民?”
听得林箊问话,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乾雨神情一顿,转头诧异道:“姑娘不是说日间遇见的那些流民都是山匪假扮的吗?”
林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群人虽然大多是山匪装扮而成,但位于前列的那几人却是真正的流民。他们形容仓皇,在见到刀兵时反应有如惊弓之鸟,与身后那些人显然并非同伙。”
女子寥寥数语已将实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小二神情更加惊惧,不敢有所隐瞒,慌忙答道:“是……是,前日大当家带人下山打秋风时,遇见一群流民想去南柳投亲靠友,他见其中有几名姿色不错的娘子,便将老弱之人就地杀了,其余人都绑回了寨中。”
众人神色一凛,面上都泛起了寒霜。林箊压下心中愤懑怒意,侧首问道:“此地治安是由哪家管辖?”
乾雨想了想,答道:“此地距洛下仅有两日路程,应当属于褚家管辖范围。”
“褚家?”林箊微微皱起眉,打消了心中想法,沉吟片晌,又向小二问,“你们寨中上下共有多少人?”
“除了此次出来的这十余人外……寨中剩余的弟兄加上两位当家,拢共还有三十多人。”
听到回答,林箊神色松缓些许,眉目间露出了一抹冷意。
她将剑收了回来,下颌微抬。
“好,今夜月黑风高,既然有人趁夜来访,我们便也礼尚往来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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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野犷悍的山寨大厅里,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坐在虎皮铺就的石座当中,他面上有几道陈年旧疤,最长的一道从左边鬓角处横跨了整张脸直延伸到右耳下方,在晃动的烛火下一衬,使那张本就丑陋的相貌看起来更为狰狞。
派出去的手下久等未归,大汉心烦意乱地不断朝外张望,“老二,现下什么时辰了?”
下首处坐了一名看起来斯文些的独眼汉子,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达摩像前燃的长香,估量了一阵,道:“应当快到丑时了。”
闻言,虎皮椅上的大汉不免更加烦躁,他不耐烦地一掌拍在石座扶手上,怒道:“陈三领人去了那样久,怎的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