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与顾芸再悉心开解几句后,这位小姑娘便带着些许释怀欣然之色离开了。
白榆望着娘子有些苍白的面容,替她将氅衣系好,满面忧心忡忡:“娘子今日一整日都不曾歇息过,一定十分疲累,我们快些回去吧。”
楚月灵歉然道:“劳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二人将讲学用的书卷拿好,往外走去,方走出斋舍的门,便有一位头戴缁撮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
这名男子正是书院外守门的阍人,他见到楚月灵身影,走到二人跟前停下,恭敬地一拱手:“楚大娘子,书院外有一位姑娘想要见您。”
白榆皱起眉道:“天色已晚,我家娘子要回府了,有什么事让她明日再来吧。”
阍人犹豫了一会儿,却仍未退开,而是将手中一样东西递到女子眼前。
“那位姑娘说她是代娘子的一位故人前来转达几句话,娘子看到这样旧物自会明白。”
话语落下,他将掌心摊开,手中握着的是一块洁净无暇的白玉玉牌。
楚月灵望着他手中之物,目光陡然一滞,呼吸都微弱几分,她指尖颤唞着接过那块玉牌,抚摸过上面自己一笔一画刻下的楚字,那双明净的眼眸中急遽涌起一抹明亮神采,而后倏然抬首朝书院外奔去。
白榆一怔,惊慌地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娘子!”
楚月灵紧紧握住那块玉牌,行步如风地穿行过长廊石阶。
幽深的回廊如不断延长的画卷一般从她身后穿拂,清亮明晰的脚步声在寥落少人的书院内回荡。
有廊下为之避让的夫子瞥见她面容,响起惊疑的问询声。
“那是……楚家女郎?”
而她却置若罔闻,只是直直凝视着前行的方向,往日清雅从容的风姿被冷风吹散,独剩一个不管不顾的背影。
直到行过中堂,迈过仪门,昏暗天光自朱漆的院门外洒落,她才停下了脚步,扶在门旁抬首望去。
斜阳西落,河畔烟雾弥漫,天边绚烂的虹霞映照于粼粼河面上,再被雾霭晕成一片溟蒙霞光。而这片旖丽霞光当中,就站了一个清瘦沉静的女子身影。
女子身形虽单薄,姿态却仍似修竹般挺秀清逸,她好似察觉到了身后笼住自己的目光,于是往来人所在方位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容,而行止之间却依稀能见到旧时模样。
楚月灵扶在门上的手紧了紧,缓缓朝那个身影走去。
她走到女子身前站定,面上轻轻浮起一抹笑意。
“听闻姑娘想要见我?”
女子眉目低垂,温声道:“我有一位友人是娘子故旧,她如今不便与娘子相见,因此托我前来探望娘子。”
“姑娘的这位友人,便是这块玉牌的主人吗?”
“正是。”
那道柔和嗓音停顿片刻后,又轻声问:“既然姑娘见过这块玉牌的主人……不知能否告诉我,她近来可好?”
“娘子放心,她一切安好。”须臾沉默。
目光细细地扫过眼前人清癯嶙峋的身躯,凝在她晦暗无神的双眼上,楚月灵仍旧笑着,纤密的眼睫点了点,颊旁却慢慢滑落了一滴清泪。
“当真安好吗?”
泪水滴落在女子手背,似是带着极为滚烫的温度,将她灼得颤了一颤。
女子疏离自若的神情蓦然碎裂,沉静面容上布满慌乱失措,她被风吹得微凉的手小心而缓慢地抚到眼前人脸侧,摸索着一点点将那些晶莹温热的泪滴拭去,再出口的话语便带了两分喑哑滞涩。
“……是。”
“即便眼下有所伤痛,往后也会平复如故,娘子切勿因此担忧。”
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双眼,在沾满湿凉的泪水后便缓缓抽离,楚月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将那只手握住。
“多谢姑娘告知,得知她无虞,我便心安了。”
幽咽的话语顿了顿,又问:“不知她是否还有什么话要托姑娘转达?”
女子摩挲着指尖沾上的那片湿意,再抬起头,似是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娘子曾与她有过一次未能完成的约定,叫她十分抱憾,因此今年元夜,她会在东市十字街口等候娘子到来,共赏花灯夜市。”
——
城南客栈内,身着青衣的女子翘着脚坐在榻上,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长剑。
她面容平淡无奇,举手投足却妖妖娆娆,眼波流转间,总是不经意透出几分妩媚风情。
冰冷沉重的长剑被她从鞘中□□又插回去,剑身与剑鞘摩攃发出铮然轻吟声。往复几次后,女子似是觉得有些无趣,便将长剑丢到一旁,目光闲闲地在房内四下打量了一圈,最终落在桌上靠内摆放的一个木匣上。
她细秀的眉梢微挑,眼中露出了一丝兴味。
“既然如今我就是她,那这房中之物自然也是我的,我看一看自己的房里有些什么也无伤大雅吧?”
强词夺理的话语被她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女子走到桌旁,伸手拿过木匣欲要打开,却发现木匣上扣着一把黄铜小锁。
她发出一声嗤笑,“雕虫小技。”
女子漫不经心地自发间拔下一只通透碧绿的玉簪,将玉簪插入锁眼中,一番细微的动作后,便听到“咔哒”一声,原本纹丝不动的黄铜锁应声而开。
将打开的锁摘下,她掀起匣盖,便见到里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许多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