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林箊方要坐下,听得她此言,身子不禁僵了一僵,耳根又生了些烫意,窘迫地低声道:“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话语未尽,又抿着唇顿了住。
罢了,有何好解释的……
她摸着发烫的耳朵,将衣襟往上掩了掩,便强装镇定地垂下首等待晚宴开始,再不理会一旁人揶揄的话语。
未曾察觉的对侧投来了一道视线,幽邃的眸光缓缓扫过她颈间半露出的那些暧昧痕迹,墨色的瞳眸中便似落了一片霜,满目尽是荒芜般的冷寂,而须臾后,这片冷寂便被轻颤的眼睫掩住,一切又是若无其事的平静。
在林箊就坐后不久,柳枫与杨六也入了席,得知楚月灵稍后方至,几人便未急动筷子,而是随意地闲聊起来,言谈间多是对她的嘘寒问暖,与询问她母亲这些年来的境况。
得知当家在离开漠北之后一切安顺,两人皆放下心来,宴中气氛也愈发其乐融融。
已换回了白衣的女子只是缄默地端坐着,并未融入这片欢洽氛围,手旁酒杯被她徐徐斟满,又缓缓饮尽,微垂的眉眼仍是淡无波澜的清冷神色,唯有略显苍白的唇色流露出了几分伤痛未愈的病弱。
林箊正温言与柳枫闲话家常,忽而笑道:“我内伤还未好,不宜饮酒,只是这酒闻着却又香得很,勾得我馋虫都犯了,我见柳姨与六叔也没有饮酒之意,那便不如将这桌上的酒都撤了吧,也免得留在这平白馋我。”
她语调绵软,颇有些小女儿家的撒娇意味,听得柳枫十分受用,迭声笑着应了,便唤了人来将酒撤下。
不多时,桌上的酒都被撤走,换作了泡好的清茶。裴清祀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终究放下了杯盏,倒好的那杯酒也未再饮下。
闲谈之间,柳枫与杨六聊及当年之事,一时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互相追忆起了昔日过往。
林箊得了些空,正准备饮一口茶水,却感到腰间微痒,垂首便见到一只手自桌下伸过,指尖撩拨般地点上了她的腰。
风流旖旎的女子斜倚着首倾过身子,附在她耳旁低声轻笑道:“这般场面下,你竟还顾得上心疼你的小情人,就不担心我告诉你那位楚大娘子么?”
细秀的眉微微皱起,林箊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柳枫二人,见他们未曾察觉桌下的动静,伸手按住了在自己腰上拨雨撩云的那只手,不悦道:“莫要胡闹。”
青岚眉梢微挑,任她捉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道:“眼下却又装起了正经模样?怎么说我也是你拜过堂的妻子,你一会儿和裴清祀卿卿我我,一会儿又带着这满身痕迹回来,便不怕惹我吃味?”
林箊斜睨她一眼,好整以暇地将她的手拿了开,言语中却透出几分无奈。
“明明未曾拜过堂,做什么总爱这般唬我?”
青岚眯了眯眸,眼中晃过一抹隐晦的深色,问道:“谁同你说了什么?”
林箊正待出言,眼角余光却瞥见毡帐外走进的身影,忙住了口,只压低声音道:“散席后等着我,我有话同你说。”
顺着她目光见到自外走入的女子,青岚挑开视线,轻哼一声,终究坐直了身子,未再出言。
见得楚月灵到来,桌旁人齐,柳枫邀她入了座,晚宴便正式开始了。
营地中久未有外客造访,此番忽然来了许多人,其间又有林箊这般同漠北沙匪关系匪浅之人,柳枫与杨六甚为开怀,虽未曾饮酒,却也很是兴会淋漓,一场晚宴下来主客尽欢,直聊到夜深才散了席。
宴后,一行人先后出了毡帐,林箊低首同身旁人说了些什么,楚月灵略一颔首,再叮嘱了她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青岚抱着臂倚在帐旁,见她朝自己走近,唇角微翘,妖妖娆娆地笑道:“她竟也放心让你深更半夜与我独处,不怕我同你发生些什么吗?”
林箊眼皮未抬,徐徐朝前走着,淡淡道:“畹娘知我别无他意,亦相信我会将此事处理妥当,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此全然信任的模样叫惯来轻佻的女子心中当真生出了些酸涩的恼意,“你体内可还留着我种下的蛊,倘若我同先前一般将你带走了呢?”
林箊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她,面上透出些无奈神色。
“你不会这样做。”
青岚睨着她,“为何不会?”
疏离的神情和缓了几分,林箊眼中漾起一丝浅淡笑意,温声道:“苗疆圣女应是骄傲之人,不屑做此般强迫行径。”
话语声轻柔而笃定,亦是全然信任模样,叫青岚怔了一瞬,心中似有什么蜿蜒着碎裂而出,短暂静默后,终究只叹息般地轻轻嗔了一句。
“呆子。”
两人行至一处安静的草坡上,不远处毡帐外的灯火影影绰绰地投在四周,洒落了一地朦胧的暗光。
林箊停了脚步,抬手看着腕间的蝴蝶印记,轻声道:“我知你是好意,但却不想平白牵累你,将生死蛊解了罢。”
似乎对她知晓生死蛊之事已有预料,青岚并未惊讶,只笑望着她,“你既识得这是生死蛊,便该知道除了身死此蛊无法可解,除非我将你杀了……”
话音一顿,她倾过身去,解下眼前人腰间的无鞘剑,牵起她的手握住剑柄,指尖抬着剑锋点上自己心口。
“或者,你将我杀了。”
林箊一怔,握着剑的手一动未动,目光惘然地看着她,好似对她此举迷茫不解。
容颜明艳的女子立于月色下,红润的唇微微勾着,丝毫未曾惧怕抵在自己心口的那柄利刃。
“小瞎子,你说得不错,我虽身世不堪,但也有几分骄傲,你与你的畹娘两情相悦,我自不屑纠缠着将你留在我身边,只是你若想与我了无瓜葛,却也没有那么简单。”
怔然的人慢慢醒过神来,眸中落了些复杂神色。
“你又何必如此……”
见身前的剑退了开,青岚唇边笑意愈深,凑近前去,如情人耳语般将唇贴在她脸侧。
“既舍不得杀我,那便终生都念着我吧。”
缠绵的话语在耳畔落下,女子随即噙着笑转身离去,只将持剑的人独自留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柳枫方从毡帐中出来,便见到林箊萎靡不振地坐在不远处的草坡上,于是惊讶地走了过去。“君儿,怎么起得这样早,可是昨夜没睡好?”
林箊目光恍惚地看着来人,好一会儿,才凝聚起神思,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无事……”
昨夜青岚离开后,她一人在夜里又吹了会儿风才回到帐中,畹娘见她神色已猜到她未能将蛊解去,虽未曾多言,可终究叫她心中愧疚难耐,一夜都不曾睡好,未免打搅到枕边人,她索性天未亮便出来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