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余光瞥见身后追来的人忽然驻足停了下来,似在看着别处,等了许久也未再过来,关山明月原本假作的气恼就有些成真了,她停步回首,见那人仍若有所思地远望着他方,丝毫未曾注意到她的举动,不禁咬牙紧了紧手中的软鞭,而后气冲冲地朝那个身影走了回去。
她方一靠近青衣女子,正怏怏不悦地要表达心中忿懑之意,却见眼前人略一扬下颌,饶有兴趣道:“你瞧那是谁。”
关山明月一顿,有些不情愿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略微一扫,便凝在了江边的一个男子身上,短暂怔愣后,出口的语调亦有些惊讶。
“虞渊?”
林箊点了点头,“方才见他往水上放了一盏河灯,应当是在追念什么人。虞家与他相关的已故之人不多,极大可能便是已逝的家主夫人。可今日虞府祭祖本也要祭祀所有亡人,他为何不在府中参与祭祖仪式,却要独自出来为母亲放灯?”
关山明月攒眉想了想,道:“许是十分思念母亲,又觉得祭祖仪式过于繁冗喧扰,便想要一个人静静追悼?”
忆起曾在苗寨时虞渊无意间表露出的对他父亲的冰冷态度,林箊微微眯了眸。
“大约没这么简单。”
想到自己先前派出去跟着虞渊的那名丐帮弟子,她往四下隐蔽处寻了寻,果然见到了不远处蹲在桥下佯装乞讨的乞儿。
林箊与关山明月一同走到乞儿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笑道:“辛苦郎君了,不知今日可曾探得什么消息?”
乞儿认出眼前女子就是今晨托付自己的那人,于是一五一十地将虞渊今日所做所往都细说了一遍。
自离府之后,虞渊便去一处酒肆中坐了半日,随后又至城中瓦肆看了半日杂剧,入夜后则来到江边放灯,一日下来并未与任何人接触过,亦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林箊忖了忖,问道:“可还记得他看的是哪一出剧?”
乞儿很快便点了头:“这我记得,因着今日是盂兰盆节,瓦肆里整日放的都是目莲救母。”
“目莲救母……”林箊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笑着从佩囊中取出一锭银子,“多谢郎君。”
见她出手如此阔绰,乞儿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收入囊中,随即捡起摆在身前的破碗便要离开,却听眼前女子又发问:“请问贵帮舵主与长老可曾归来?”
乞儿停下步子,摇了摇头:“舵主与长老带帮中弟子去捉拿董千山了,本月尚不一定能回来。”
林箊攒起眉,感到有些棘手。
虞家之事需要尽快传达给师父,让她有所准备,避免不察之下遭人暗算,而阿娘至今杳无音讯,唯有靠遍布天下的丐帮弟子才有可能打探到她的踪迹。可眼下丐帮另有他事,迟迟见不到帮中主事之人,又该如何联络上师父,找到阿娘?
许是因为她出手大方,乞儿瞧她面有愁色,便殷勤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寻我们舵主?”
忖度片晌,林箊从身上取出了岑朝夕交给她的那枚钱币,递到乞儿眼前。
钱币上刻着一只伏于石上的猛虎,背面是一个夕字。
见到她手中铜币,乞儿一惊,“伏虎币?!”
旋即跪了下来,神色郑重地拜下:“参见长老。”
林箊一怔,连忙伸手扶起了他,“郎君快快请起,我并非贵帮长老。”
“长老曾有言,见伏虎币如见他本人,姑娘既拿着伏虎币,便是我丐帮贵人。”
乞儿从怀中拿出方才林箊给他的银钱,欲要还回去,“既是我帮中贵人,我便不该再收姑娘任何钱财,姑娘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传闻丐帮弟子向来轻身重义,入帮誓词更是写明了义字当先,看来果然不假。
林箊笑着推拒了他递回来的银钱,“丐帮弟子一向情同手足,有福同享。兄台既将我当作自己人,那便更应该将这银子收下。”
没想到她竟知晓帮中誓词,乞儿有些惊讶地笑起来,随即不再犹豫,爽快地收下了银钱。
“姑娘所言有理,我丐帮弟子生死与共,福祸同当。既然如此,我燕小米就不与姑娘客气了,姑娘有任何事也但讲无妨,只要是我丐帮力所能及之事,必定竭力而为。”
这乞儿身上的江湖豪气颇合林箊脾性,她也就不再犹豫,将自己困扰之事说了出来。
闻言,乞儿笑道:“这倒简单,姑娘既有伏虎币,自然可以以长老之权派帮中弟子去替姑娘办成这两件事,姑娘只要将转交给尊师的书信与令堂画像交于我,剩下的便不必操心了。”
林箊神色一振,当即拱手道谢:“如此,多谢兄台。”
悬于心中数日的烦忧之事总算得以解决,林箊心下松快,步子不由得也轻盈许多。她与关山明月回到虞府,方进入内院,还在思索着该去何处寻画师画母亲的画像,却觉手臂一紧,身旁人动作迅速地将她拉扯着按进了一旁角落中。
她背靠着被抵在墙上,无法见到外面情况,便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何事。
关山明月偷眼看着远处发生争执的二人,盈润的双眸中透出几分沉静,无声地张嘴道:“是虞渊与虞释。”
虞释功夫高深,极有可能发现有人窥视,林箊不敢妄动,便只屏息凝神静听院内传来的动静。
一通模糊不清的争吵后,带着些愠怒的低沉嗓音放大了几分。
“今日是七月十五,虞家上下只有你未去宗祠祭祖,还喝得这般醉醺醺的回来,究竟成何体统!”
一声冷笑,年轻男子讥嘲着道:“祭祖?我看你是想让我给那女人下跪吧?宗祠里又没有我娘的灵位,我去宗祠做什么?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你一个外室所生的野种而已,死后也入不了你虞家的宗祠,这宗祠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轰”
一声震响传来,澎湃的内劲霎时间在院内爆散开,令藏于角落的二人一惊。而须臾静默后,年轻男子冷嘲热讽的话语声又低笑着响起。
“怎么?想杀了我?那你便动手罢。毕竟杀妻弃子,总该两全才是。”
“逆子!”
震怒的话音落下,一阵脚步声登时带着怒意沉沉远去。
知晓虞释应当离开了,林箊微微侧身探出头去,见到虞渊仍沉默着垂首站在原地,看不清神色,而片刻后,却有另一道身影从一旁走近,来到他身边。
虞渊略抬起头,见到来人,紧绷的神情松缓了些,面上流露出一抹疲惫之色。
“小叔父。”
虞兰时看着一旁碎裂炸开的假山,无奈地叹息道:“你明知晓你爹对你疼爱有加,并非作伪,你又何必再说这些话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