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孤清寡淡的身影一言不发地在前引路,林箊缓步跟随在她身后,面具下的双眼颇感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为防途中被他人撞见,她便又将那块白玉面具戴上了。
沿着竹庐的小径向林中走了不短时间,林箊发现仍旧未曾走出竹林的范围,不禁出言道:“这好像不是去后山洞口的路?”
“嗯。”
前行的身影忽然停在了一丛翠竹前,裴清祀望着眼前戛然截断的道路,手中剑鞘在面前的竹身上敲了敲,淡漠平静的话语声便随着缓慢打开的入口响起。
“后山山洞本就只是密道入口之一,如此入口,校学中还有数十处。”
林箊望着脚下不远处方才被泥土遮盖的石板现下俨然张开了一道黑漆漆的洞口,惊讶了一瞬,才若有所思地跟在身前人之后步入了那处洞口中。
随着不断往下深入,她便感受到周遭温度愈发寒凉。
阵阵阴风夹带着古怪的啸声从甬道中传来,入目尽是一片深浓的黑暗,令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半分前路。
裴清祀伸手在右手边的一块青砖上按了下去,刹那间便有无数盏灯火在甬道两侧依次亮了起来,将方才暗如浓墨的甬道转眼照得似白昼般明亮。
乍然亮起的火光叫林箊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待双眼适应了光亮后,她放下手,再抬眸仔细看去,所见场景不免让她暗暗心惊起来。
眼前通道尽是被青砖砌成,低矮逼仄,堪堪能容人站直身子通过,但前路却颇为狭长,在灯火照耀下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其间还有多条分叉口,令人置身其中恍如被一张蛛网缚住一般感到喘不过气。
灯火亮起后,两人再度前行。林箊紧跟在裴清祀身后,丝毫不敢落下一步,生怕自己迷失在这密道织成的罗网中,再也寻不到出路。
她行出许久,发觉脚下道路仍旧没有完尽的意思,心中惊奇之意更重,于是边走边问:“这甬道如此错综复杂,应当占地颇广吧?”
身前人回答的话语言简意赅:“自鹿梦坛至校场,贯通东西南北。”
林箊想了想,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心下顿时骇然不止。
鹿梦坛位于校学正东,而校场则位于西面,也即是说,占据了北燮山山南的整座长庚校学下方,竟然都是这般交贯连通的密道!
有困惑已久的往事依稀浮现于脑海中,一道神思瞬间划破重重迷雾令她猛然惊醒:莫非当初陈前辈与虞二娘子便是落入了这密道中?
青岚曾说当初那林中的白雾是瘴气,其余人都因吸入瘴气而中了幻象以致昏迷,唯独她因为体内血脉未曾被幻象所扰,但她一直想不明白,如若只是昏迷,为何不受幻象困扰的她却见不到其他人的踪影?
如今看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想来他们当时因吸入瘴气陷入了昏迷,又在顷刻间被埋伏在下的关山家侍从拖入了密道中,故而当自己反应过来去寻他们时,人早已渺无影踪了。
可世家耗费如此大精力修建这样一座地下迷城,难道当真只是为了藏一把钥匙?
林箊心下思绪万千,眉目凝而未展:“但我仍有一事不明。如若校学当中有多处入口,为何十二兽执意要自后山洞口而入?”
且世家好似对后山那处洞口也格外谨慎。
裴清祀缄默片刻,缓缓道:“那处洞中,关押着一个人。”
人?
林箊的好奇心被勾起,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询问。
毕竟此事事关世家隐秘,如此再问下去,难免有些逾矩之嫌。
谁料身前女子却好似并不在意,话语停顿了一息便继续响起。
“洞中之人是一名相士,其先祖便是百年前的神机妙算姜扶光。”
脑中蓦然晃过楚月灵曾说过的话语,林箊惊道:“姜扶光?莫非就是昔年帮助裴家发家的那名高人?”
裴清祀略微颔首,“他昨夜已被十二兽救走了。”
闻言,林箊有些愕然,可细细想来,却也并不十分出乎意料。
昨夜十二兽将要溃败时,祖明恰带了人来支援,虽她尚未来得及动手就被清祀的剑气所伤,但伯奇到底还在后山,而清祀因寒毒发作被自己带走,裴家之人失了她带领,便是群龙无首,伯奇若孤注一掷趁机硬闯入洞的话,那些侍从也无计可施。
话已至此,林箊也就不再顾忌。
她侧首看着身旁人,问道:“此人究竟有何特殊,值得十二兽如此大动干戈将他救走?”
寂然不动的火光照在冰洁渊清的女子脸侧,将她白皙肌肤晕上一抹柔暖的暗黄,眉间那点白色花钿便在灯火中散发出盈盈幽光。
“当年姜扶光死后留下了一本手记,其中记载的除却他的堪舆占卜之术,还隐藏了一段暗语。”
她微微侧过头去,墨色的瞳眸宛如纯粹的夜空,将身边人的面容与灿然光焰一并映入她眸中。
“暗语以阴阳术数写成,所记的是打开太皓秘境的方法。”
目光骤然交错,林箊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头来,怔了一怔,心中莫名生出了些拘谨窘迫,当先垂下首避开了视线,安静了一时后,状似无事道:“手记中暗语被他后人察觉,世家得知后,不愿再让此事被他人知晓,所以将他后人关入了洞中?”
见她神色似有局促之意,裴清祀眸光微敛,便也收回了视线。
“不错。被关之人名为姜云川,他与其先祖一般热衷于五行卜算之术,三十一年前,他无意间解开了姜扶光留下的暗语,此事为世家知晓,便将他捉了起来。”
“他竟在洞中被关了三十余载?”林箊震诧之后,皱起了眉,“听闻裴家宗祠中还立着姜扶光的牌位,那他昔年于裴家应当算是有恩,为何如今却要如此对待他后人?”
“太皓秘境不能再重见天日,何况,于世家来说,没有将他就地灭口已是仁慈。”
淡然平静的话语显出了几分漠然视之的无情。
林箊轻笑了笑,眉目间却流露出一丝讽刺意味。
“将一名活人禁锢于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竟已是怜悯开恩,这般‘仁慈’,倒不如一开始便一刀了之来得痛快。”
带着痛恶之意的话语声沉沉落下,在寂静的甬道中发出回响,而身旁人并未回应。
又行了片刻,林箊早已冷静许多,她知晓自己方才语气不妥,有些迁怒之嫌,抿了抿唇,歉然道:“我方才并非是对你生气……我知晓你与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