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今来花似雪(上)――
一、
“记不得,忘了那是多久以前了,这里还未披上雪的时候。”
白衣翩然的纯阳道长缓缓走着,一叶白雪点碎湖面倒影,涟漪轻漾。恍惚间,雪在他眼前纷纷化尽,一切都在那一刻褪去了祭奠般的素白与冷寂。是谁揭开了尘封的往事――露出那一片荼蘼红遍的韶华来,谁又指引他一步步地朝那往日的晴昼海走去。
二、
谁家玉笛暗飞声,吹入春风满心城。
似曾相识的笛声,如潺潺流华从他的指尖流过。他站定驻足,前面不远处,似有一个少年的背影,那少年穿着一袭玄衣,如墨直发垂到腰际,广袖上的流苏被吹拂起。
他记得了,那一刻,他踯躅在原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将那画一样的景融进自己怀中。
笛声收尾,一帘飞花随风舞起,万千艳丽,不及你倾世一回眸。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感慨到,那人就像是花上雪,最惊艳的清澈。
少年向他微笑,手中握着一支竹笛。
三、
“道长,今日又有兴致来听我奏乐了?”
这大概是成了他的习惯,自他下山来万花谷,又在花海遇见这少年那天起,他已经连着五天,每每在这个时辰,早起寻到这里,只为能有幸一聆这少年的笛声。
“很好听。”他照往日一样回答。
日复一日的,自然也就熟了,像约定好一样,每当少年的笛声响起,他就悄悄走到了少年的身后,安静谛听,或者盘腿坐下来,闭目凝神。大多时候,都是不说话的,到有一日,他总算是想起来,要问那少年的名字。
“在下纯阳燕辞梁,敢问阁下?”
少年笑笑,“你猜。”
他怔了怔,忽然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四、
“想不到卓凤鸣倒是交出了个绝好的徒弟。”东方宇轩捻着自己的长须,连连赞叹:“道长年纪轻轻,对纯阳剑术、道法造诣,竟已经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当真是后生可畏。”
燕辞梁恭敬地抱拳作揖:“谷主过奖,辞梁愧不敢当。有幸奉师门之命下山,与贵谷交流技艺,几日攀谈,辞梁着实获益匪浅。”
“可惜裴元出外游历去了,这样吧,谷中有一位同辈中相当出色的花间弟子,名为决明,这便引荐与你,你们大可在闲暇时相互切磋,权当联谊了吧!”
“参见谷主,敢问谷主有何吩咐?”
他身后传来极其耳熟的声音,燕辞梁一愣,转头,望见那个少年站在那,在笑。
五、
“啊,这回是我输了。”
剑光同墨影一道停了下来,少年掸了掸袖袍,无奈笑道:“道长的剑法好生凌厉啊。”
这是他今日同这少年交手的第十三场,屈指一数,正好是胜负平分,这一场他居上。打累的两个人终于歇下来,盘腿在花海中面对面打坐,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刚才没弄伤你吧?”
“自然没有。”
“方才那一局,你的那招玉石俱焚似乎犹豫了片刻,若非如此,那一局应该是你胜的。”
“哈哈……彼此彼此,之前的第七局,你不是也将剑锋收偏了么?”
“我并不想划伤你的脸,所以一时情急收了回去。”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沉默片刻,才开了口,回答道:“那还真是多谢道长好心了。”
少年面对他时总是爱微笑,嘴角微微上扬,有时眯起眼,温文尔雅,让人找不出半分不好看的地方。在他眼里,那微笑柔和如无瑕之玉,他并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或许这少年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平易,而他却觉得,自己想将这个少年的笑容独占手心,视之如珍宝。
六、
切磋比试,面对着打坐,亦或是清晨、入夜,仰躺在花海之中,听他的笛声;再后来,一道走在生死树下,落星湖畔,看他对着自己作画;背着药篓子陪他采药,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叫决明。”少年忽然想起来,伸手铲下了那株长好的决明子放到了药篓中,然后回过身,拉来他的手,笑着将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手心。他疑惑地摊开手看,是一颗艳红的决明子。少年补了一句:“收好了。”
他点头,将那一颗决明子握在手心。
七、
算算日子,他在万花谷待了有三个月了,是该启程回华山了,虽然他不太想离开。
他没能睡着,凌晨一大早的就跑去了决明那里,抬手想叩门,却又收了回去,生怕决明这时还在休息把他吵醒。于是他就在门外傻站着,晨曦从他背后洒来。
后来,决明打开屋门,白衣道长站在门口,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你……”决明惊讶着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送你,”燕辞梁握住决明的手,飞快地将一支竹笛塞到决明手中,一并传递过去的,还有自己掌心的温热,“我不是太擅长做这个……别嫌弃。”
“……你要离开了?”决明万分担忧地问道。
“恩。”燕辞梁呼出了一口气,“下次再来找你。”
八、
他离开了万花谷,马蹄踏过花海时,前方是轻柔浸润万灵的和煦阳光,点墨一般浓绿的枝桠,繁星一样绽放的野花,青白的岩石上纹满苔痕,鸟鸣如悦耳银铃,落英漫天飘摇,满目红鸢花悄然盛开,花穗绚烈绵延到路的尽头。
而三个月前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花一样动人,雪一般清冷的人。
燕辞梁没有回头,转念想着,回去复命之后,自己会以浩气盟弟子的身份游历江湖,到那时,还可以再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