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必须恋爱的理由 - 我必须恋爱的理由 - 王大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一章 我必须恋爱的理由

辅导员把我找去谈话。他问:“王玫丽,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我说老师我太难看了。

辅导员说:“没有啊,你不难看啊。”

我说老师我就是太难看了。

辅导员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们系有些外貌并不算特别出众的女孩子都谈上恋爱了,你怎么就不向她们取取经呢?”

我说老师那她们的男朋友也太难看了。

辅导员接了一个电话。我无聊地等着,鼻子有点痒。我想挖一挖鼻孔,但手刚抬起来,辅导员就看向我,说:“你等一分钟。”我只好扭扭鼻子,继续等下去。三十分钟以后,辅导员打完了电话,他说:“我接下来还有事,不能跟你多讲了。反正现在你是大二唯一一个没有谈恋爱的了,我不能容许你把这种情况拖到大三。我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我说老师我尽力吧。但老师我真的太难看了。

辅导员没再理我了。

从系办出来的路上,我有点焦虑。

众所周知,恋爱是大学的必修课,没有谈过恋爱,是拿不到毕业证的。对于我来说,这是一门艰深的学问,而我的同学们都奸诈得很,很多人从初中高中就开始预习这门课了。

我是小地方来的,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开这个课。当然,虽然之前没上过这门课,但我中学的时候也是自学过一点的。我看了一些言情小说,还看了一些偶像剧,但是它们跟我的现实人生老是对不上。

初中的时候,我不小心在裤子上沾染了一点血迹,那时候坐我后面的男生,并没有像青春小说里写的一样,脱下校服外套围在我的腰际,相反,他指着我的裤子说:“大家快来看!王玫丽的屁股上有血!”

高中的时候,我跟隔壁班的男生走同一条路回家,下了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多,但也没有像偶像剧里拍的那样,出来坏人把我团团围住,然后他上来搭救云云。我的家乡是个无精打采的城市,并没有那种热心帮助男女主角谈恋爱的地痞流氓。

上了大学以后,我跟别的同学的差距就出来了。她们上手太快了,这一个在军训的时候就泡上了隔壁连的肌肉男,那一个“十一”已经和异地恋男友在一个海滨城市团了圆。室友甲在新生群里热烈附和着学长的每一条伟论,开学两个月后学长就在楼下喊她的名字了;室友乙去学校对面吃顿麦当劳,就把嚼着巨无霸的一喀麦隆留学生拐进了隔壁的小旅馆。如此热火朝天的一年多下来,我们整个年级,内部消化的内部消化,外部进口的外部进口,一个个相继拿到了恋爱学分,呛啷啷就剩下了我这么一条女光棍。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认识的比我年长的人里,没有人大学里没有谈到恋爱的,那我想,恋爱是大学里必然会降临的一件事,想必不用心急,我只要坐在树桩子上挖着鼻孔等就是了。

可是后来上高数课的时候,我觉出不对劲了。我们学校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二。拿我们年级来说吧,我们年级有四十五个人,三十个女生,十五个男生,那么属于我的可恋爱对象数量只有半个。当然,其中有五个着实难看的,是无效数据,得去掉,那剩下也有七个看得过眼的和三个挺像样的,那我谈到恋爱的可能性还是有三分之一。可是现实却不是那样,十五个男生没有一个有想走到我的树桩子跟前的意思,每当下课的时候,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班里最漂亮的几个女生身边。所以,腰跟我胸一边高的女同学张某某的可恋爱对象数量是十五个,我的是零个,我在高数课上勘出了这一真相。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难看的了。

此前我得到过诸多暗示,譬如和室友合照的时候,我的脸要比她阔那么一点点,我的眼睛要比她小那么一点点,我的皮肤要比她黑那么一点点,但是用美图秀秀美化过以后,我的脸也是尖尖的,我的眼睛也是大大的,我的皮肤也是雪白雪白的,我也就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再譬如我和女同学一起逛街,有电视台的撞上来,要采访我的女同学,我的女同学普通话很不好,话说得很费劲,但他们也没有掉过头来采访我的意思。我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采访我呢?

又譬如长腿妹张某某告诉我,班里姓方的男同学很热情,并且很擅长修电脑,随时找他他都在。于是,我的电脑快死掉的时候,我在QQ上找方同学,找了几次都是“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都二一几年了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自动回复,我觉得蛮好笑的。

在这节高数课上,这些暗示忽然坐着火箭开着飞船向我奔来,原本微弱的声音聚在一起,终于向我投下了我生命中的一声巨响:“你是难看的。或者至少,你不是好看的。”

我哭了很久,哭昏了过去,醒来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看,还是那么难看,甚至因为眼睛肿了,变得更难看了,我“嗷”一声又哭了起来。

长得漂亮的室友来安慰我:“别哭别哭,你为什么哭呀?”

我说因为我难看,没有人会想要跟我这么难看的人谈恋爱的。

室友说:“你不难看呀!再说了,恋爱也不是光看外表的呀,内在也很重要啊!”

我哭得更凶了。我天天说别人坏话,我的内在也很难看的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辅导员把我叫去谈话了。我没有办法,准备去找褚建国想想出路。

褚建国是我的网友,我们很久以前在一个文学论坛偶遇,他的笔名叫楚狂歌,我的笔名叫丽歌,我们因而觉得彼此非常投缘,互相写了好几年的诗,并且都一厢情愿地把对方想象得很漂亮。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比我高一届,我考进这所大学,很有几分他的原因。

我们没有交换过照片,因为觉得俗,然后等到见面的时候,大家都很失望,是那种显露在脸上的失望,因为虽然都设想过对方未必是好看的,但没想到对方是那么难看。

褚建国的脸,是烂掉的,如果说那是青春痘的话,我觉得他的青春有一整个宇宙那么浩瀚。我的脸看在他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样,想必也是颇为惊心动魄的。

我们就此没有发展成恋人,诗也不写了,因为诗里面不少情情爱爱的,见过真人以后,我们对于情话都颇感无能为力了。不过出于多年的情分,我们还是成了不错的朋友。他也没有谈恋爱,这一点让我尤为亲切。

我找褚建国出来吃饭。我们俩不太在一起吃饭,因为会被人误以为是情侣,而我们又都觉得对方长得太`碜,不想被就此误会,所以我磨了半天,褚建国才答应出来。但他忒也瞧我不起,穿着一件乌漆抹黑的脏烂牛仔外套就来了,头发也油腻腻而板结的。我说你又扮落魄作家到国图门口摆地摊卖自己的诗集去啦?

褚建国说:“这年头谁还兴写诗?落伍!我现在搞音乐呢!”我们谈了一会儿,我大致明白了褚建国的职业变迁。他写诗就是为了泡妞,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只泡到了我。在我们两人惨淡的会晤之后,他痛定思痛,认为诗人能过上性生活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于是决定转行。

诗人转行能干什么?除了搞音乐,好像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他自然而然地就学起了吉他,准备做个民谣歌手。我觉得他这决定特别正确,至少从长相上来说,他也够唱个民谣的了。但不幸的是褚建国唱歌实在太难听了。有多难听?你就是去农贸市场买一只鸭子回来,拎着它脖子让它“嘎嘎嘎”叫一宿,那声音也要比褚建国唱的《董小姐》像样点。

褚建国的民谣唱了没多久就唱不下去了,没有晚会愿意让他上。所以他现在唱摇滚,摇滚唱难听点也没有什么的。而且摇滚省事啊,牛仔裤不用洗,每天脱下来往走廊上一搁就完了,能站得笔直;头也不用洗。褚建国说:“等我头发留长了,脸也不用洗了!”他这就算是找到自己的生命之光了。

不过比较悲哀的是,尽管褚建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但女朋友依然没有找到一个。他写的诗没有感动到女读者,把诗唱成歌以后也依旧没有女粉丝,他们系里辅导员都找了他好几回了,没用,谈不到恋爱就是谈不到。

我觉得褚建国挺可怜的,毕竟他是努力过的失败,比起我这边一动不动的失败更加辛酸。

褚建国毕竟还是挺仗义的,听说我的困境之后,给我传授经验之谈:“脸皮厚,脸皮厚就行!”

我说脸皮厚就能谈上恋爱了?也是,得死缠烂打。

褚建国说:“不是,脸皮厚的话,被辅导员叫去谈多少次话也挺得住!”褚建国跟我不一样,他不是他们系唯一一个恋爱困难户,他还有一个胖子垫底,他当然优哉游哉。

他还是给我出了主意:“你得去参加社团,社团里好办事。上回我差点就钓上一个学妹,可惜半道让人给截了,妈的,老马那王八蛋……”

我是参加了一个社团的,但那社团里删除无效数据就社长一个可恋爱对象,底下女社员个个都虎视眈眈,要拼硬实力有长得跟台湾小明星似的八分妹天天撒娇卖萌,要想整点药把社长给那啥了又有一米八的两座女金刚双子塔左右护航,平时社团活动的时候我要插句话都难,还想谈恋爱?没戏!

褚建国说:“那你找个网友?”话一出口,我跟他就齐齐摆手:“不行不行不行。”

褚建国说:“那你得找老同学了,毕竟有个感情基础在嘛。”

我想想也是,我们这种不大玩得动的人,实在是难以有什么浪漫的邂逅,也就是在同学同事朋友同学的同学同事的同事朋友的朋友之间转来转去,称之为青梅竹马或者日久生情,其实是并没有能够被一见钟情的好脸在。我忽然想起了我前两天收到的高中同学会的短信,本来并没有决定要去的,现在准备过去张一眼了。

高中同学里,说起来,我也是有一个中意的人的。不用说,当然是篮球少年。他全身是金子做的,打篮球的时候,热得把球衣卷起,露出一排金灿灿的腹肌,真的,虽南面王不易也!但是他脑子好像不大灵光,觉得“创可贴”是“窗口贴”的那种程度。我当时正在和褚建国互相写诗,我留了一手,把写给褚建国的诗一首首抄下来,又匿名送给了这位窗口贴。

窗口贴看不懂,问我借了字典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查完了说:“真奇怪,字的意思都看得懂了,但连起来还是看不懂。”不过也不怪他,反正现代诗嘛,我自己回头看也看不懂。

好了,我决定我的恋爱对象就是他了。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嘛,“其实当年那些诗都是我写的。”“我知道。我等着哪天你亲口告诉我,你亲自念给我听。”啊呀呀,我的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肉麻了!

寒假的时候,我收拾行囊回家乡参加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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