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束缚
自从那次动乱,已经过了两月有余,苏青染起先以为随着动乱后那段时期,可以凭着内乱趁乱离开这个地方,谁知,虽然宫主易位,但是南烬似乎早有准备,全教上下竟然没有任何异样,整个青悬宫依旧固若金汤。
苏青染便也只得静下心来继续研习医术。
这一日,邓姑姑让他去后山一处山坡丛林处采摘连翘,连翘喜阳,所结果实必须在阳光中采摘,少一分未熟,过一分嫌老,一分一毫之差也会伤了药性。
因此听闻连翘成熟,即便是烈日灼灼,苏青染也急急忙忙背着竹篓,换上一身窄袖束身的衣饰便出了浮屠观赶往后山。
夏日的申时,太阳虽不如正午凶猛,可是也像火焰灼人。
苏青染用手覆着额头,脸颊沁着细汗,眉头微蹙,倒不是为了这炎热,而是被高高的连翘给难住了。
这一片的连翘长在山坡丛林上,高大的树丛密密匝匝,褪去艳黄的花蕊,结出一丛丛的果实,无奈,这果实结的实在有些高。
苏青染似乎已经适应了自己只是个手脚孱弱的普通人,也不再自怨自艾自己遭受的磨难,可是眼前的困境却还是让他失落起来。
呆了片刻,苏青染长呼一口气,从背后竹篓里拿出镰刀,费劲慢慢爬上小山坡,一边用镰刀勾了高处的树枝,一面用另一只手勉力一枚枚地摘了果实送进背着的竹篓里。
不一时,这颗树上的果实已被采摘干净,苏青染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准备往左边更高一处的连翘行进。
原本就不甚有力的双脚却因为刚才保持一个动作过久,不动时没有感觉,一动顿时脚一阵抽筋麻木,苏青染连忙企图用镰刀勾住树枝,免得自己掉下坡去,无奈如今的身手非但没有了敏捷,反而累赘无力。
还未勾到树枝,人就要连着坡滚下去。
却道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苏青染感受到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腰身,衣袂飞扬间已把他带离小山坡,飞升跃上一颗大树,树枝繁茂,如一柄大伞,遮住了这烈日炎炎,顿觉清凉舒爽。
待看清来人是南烬时,苏青染眼角跳了跳,下意识地退开了点,拉远两人的距离,换上一副连瞎子都看得出的戒备厌恶的神色。心下忍不住抱怨,为何这人老是喜欢把自己往大树上带。
南烬眼色一暗转瞬即逝,静静看着他,有一刹那的晃神,眼前的人,因着天气炎热且被晒了这许多时,双颊微红,额角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因为惊吓微微张着嘴喘着气,一双沉静温和的眸子略微藏着些许慌乱,此刻这双眼里的厌恶却被南烬十分任性地忽略了。南烬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被击了一拳似的。
南烬收了收心神,不自觉地有点唾弃自己,从小,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权势,便不管不顾不择手段也要得手,哪管得了顾忌他人的感受,可是如今对着这人,自己寸步难以行,寸尺不得进,小心翼翼又毫无章法,可是这人却当自己是洪水猛兽江湖下九流,这无边的隔阂如天堑不可跨越。难道真的要自己不管不顾地强要了来,只怕这人烈起来给自己来个玉石俱焚……名门正派的做派自己一向嗤之以鼻又无法理解那种近乎愚蠢的固执……
南烬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苏青染也在默默观察眼前的人,一时琢磨不透眼前这人是不是又有什么居心,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出来,在他的认知里,眼前的人的确就是洪水猛兽,就是手段残忍不讲任何道义的魔头,真是悲哀啊,想他堂堂雪剑山庄的少庄主,如今天天活在朝不保夕的忐忑中。
一时间两人都静静不语。
南烬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看着这夏日炎炎,问道,“为何不等黄昏后去了暑热再采摘这草药?”
“因为这连翘的果实,一旦成熟需及时采摘,否则老了会伤药性。”苏青染不懂这人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难道魔教宫主很闲吗?
“你喜欢学医吗?”
“不喜欢”苏青染懒得敷衍这人,既然这人问起来,就回答,反正自己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苏青染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伤痛一丝无奈。但南烬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许学医可以治愈自己,可以尝试着生筋续脉吧。
南烬被他眼里的伤痛灼痛,突然开口道,“你不必难受,其实……”话未说完,他却不打算再继续下去。
苏青染眼里燃起希望,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帮我恢复?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可以恢复如初吗?”
南烬顿了顿,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青染又怕这人反悔一样,连忙补了一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不会白白受你好处的。”
南烬眼色一寒,自己至少现在并没有什么办法,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别说我没什么办法,即便有,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可以来偿还的?嗯?”笨拙的南烬权且当这话语是“调笑”?恐怕听在别人耳里断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果然,苏青染还未捕捉到前半句的意思,就被后半句话噎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眼里的光芒还未完全绽放就偃旗息鼓,被满腔的愤怒占据。
苏青染在心里唾骂自己无数遍,是白痴吗?对着魔头问出这种傻问题!
南烬自毁失言,也不知如何补救,感觉自己不管说什么最后都只是让这人更厌恶自己,这种认知让堂堂的青悬宫宫主挫败不已。
他竟又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苏青染那双表面看上去沉静温和的双眼忍无可忍地抖了抖,这人不是当自己是傻子,就是他自己是个傻子,但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不喜欢你还能放了我回去?”
南烬这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回答得快速坚定又霸道,“不会。”
苏青染听了却警兆丛生,到底这人打得什么主意,到底把自己困在这里还有什么企图?难道打得是我雪剑山庄的主意?可是过了这么久了,也没看到青悬宫对雪剑山庄出手,自己甚至从没有听到一点雪剑山庄和青悬宫之间的蛛丝马迹。
苏青染毕竟也只是个初涉江湖的小少年,虽然被这段时间的劫难逼着成长不少,此刻担忧起雪剑山庄来,也不觉喃喃忧心,当时的自己,被爹爹娘亲管教得太多,从来也不曾真正来到过这江湖,仗着自己的武功很是骄傲。谁知,江湖给我上了如此沉重的一课。这试剑江湖的心意却没那么灼热了。
只是,父亲娘亲叔伯们,看着我失踪这么久,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也不知二叔当时弄丢了我,现在是怎样愧疚担心的场景了。
南烬不忍看他眼里的失落,心里却并不曾想放他回去,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
树上知了声声,两人坐在落错的树枝间,一副宁和美好的画面,谁能想到两人的心境却是这般模样。
南烬吸了口气,仿佛续了很久的耐心,“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我应尽的责任,我……”
苏青染听了这话顿时窜起一股火来,抑制不住地企图拍案而起,“南宫主说的恁般冠冕堂皇,真不亏是魔教作风,我虽然年轻不涉江湖,却也知道,你们抓了我,要么是魔教乖张草芥人命的作风,要么是为了某些龌龊目的不择手段。”
说话间,却忘了自己是在摇摇晃晃的树上,动作太大,一个不稳竟跌落了下去,苏青染来不及惊呼。
南烬眼看着眼前的人如此愤怒,心绪有刹那迟疑,然而动作却毫不犹豫,猛的一把揽了他,飞身跃下,然而眼里一丝几不可闻的紧张被苏青染稳稳地收入眼里,苏青染眼角一抽,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时也忘了挣扎,任他带着自己稳稳落在地上。
苏青染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淡淡道,“南宫主请回吧,小的还要去采摘这剩下的连翘。”
说罢,也不等南烬反应,径自朝那小山坡走去。
南烬苦笑一声,也慢慢离去,心道,“你怎么生气也好,即便不是为了这青悬宫,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放你离去。不管怎样,你待在这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