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 葛伯生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七十一章

皇子出生,本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但皇城之中,却纷纷挂起了白绫。

“皇上节哀!皇后节哀!”众臣高呼,却不能挽回一个小小生命的逝去,和其亲属的悲痛。

不过时隔一年,夏晏归的少年稚气似乎已经全然脱去,身形越发高瘦,面色沉静,丝毫不像一位刚刚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无情最是帝王家。

这是齐木石高呼“节哀”时下的断论,他已清醒地认识到齐琬容,他的女儿,大夏的皇后和她腹中的皇子,甚至齐家整个家族都将在这一次皇子夭折中受到重创。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到的消息是皇后前日在御花园闲逛时失足摔在石阶上,当场见红。

但齐木石了解自己那安分守己的女儿,万事小心谨慎,断不会在即将临盆之际还无故跌倒,且当日随她一路的侍女侍卫已全部灭口,此事疑点重重,但年轻的皇上却只是准了立皇子衣冠冢加以厚葬,以休养之名责令皇后禁足,禁止再提此事。

表面上看是皇帝痛失爱子,伤心过度不愿再提,齐木石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政治阴谋,齐家有丞相,有皇后,有将军,但绝不会成王成大,天家不准,这次皇子之夭罪于皇后,就是对齐家一次光明正大的打击。

朝廷上个个儿都是人精,齐家此次栽了个大跟头,他们是看在眼里,静观不语。因为齐木石的儿子齐勺魑将军,仍被皇上委以重任,并没有因此事而受到牵连,他们还拿不准齐家是否有倾颓之势。

下朝之后,众人围过来,不如往常那般热切,却也持了基本礼数,或多或少表达了对齐家的关切之意,齐木石一一谢过,却在心中冷笑,皇帝用意再明显不过,以皇后子夭之罪给日益强大的齐木石一个警告,但又以齐山军之位保证了齐木石在朝中的话语权,以便皇帝说话行事时能够掌握朝中主动权。

齐木石神色不变,回到府中,对夫人的关切不管不顾,只道齐家日后需加倍小心,皇帝吃了戚干道一着棋,断不会再吃一着,令齐夫人进宫探望齐琬容时,让她“忍”。

下朝之后,夏晏归便赶到了国师塔,开始近日封塔祭祀祈福,一是为了国运昌盛,二是为夭折的小皇子祈福。

众人道了声:“皇上小心龙体。”之后,挨着告退,塔门闭上的那一刻,夏晏归站起来,匆匆朝里走去。

塔内面色苍白的年轻国师见他走进来,声音虚弱至极,“皇上,皇后安好?孩子安好?”

夏晏归走过去,握住引鹤的手,“母子平安。”

“很好。”引鹤喃喃道,又要闭上眼。

夏晏归赶紧道:“孩子已出世,现你可放心了?”

引鹤没有力气再答话。

“敕若师父说他有法子救你,”夏晏归走投无路,只能抱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答应过的。”

引鹤蓦地睁开眼,有些气急,“我现在反悔了!你,你可知他用的什么法子!”

“断不会害了你便是。”夏晏归皱眉道。

“不会害了我,便会害了他!”引鹤闭上眼,“我的使命早就该结束了,痴儿莫要强求。”

“朕偏要!”夏晏归转身离去,再次同引鹤不欢而散。

引鹤看着他的背影,眸中一时失神。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夏晏归,他身体状况太差了。

但他没有想到他的勉力支撑不过短短三天,因为他的人据实相报,母子平安不过一个谎言,皇子夭折,皇后禁足,皇城内一片哀恸。

引鹤气极,不想夏晏归将他禁于塔内只是为了一个个谎言的编造。

夏晏归再来到他面前时,看到引鹤竟坐了起来,大为惊讶,鹤,鹤叔?

你骗我?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引鹤胸中愤懑,心口发疼,却不能有任何实际行动,只能死死盯着夏晏归。

夏晏归明白他已知晓,引鹤自有他的消息网,夏晏归知道,但他没有收回。

见引鹤急火攻心,担心他身子受不住,夏晏归顺势留下来,准备夜宿国师塔。引鹤不同意,但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朝里偏偏头闭上眼,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想看见悉悉索索脱衣服上床的年轻皇帝。

半夜,引鹤全身发烫,又不停地在发抖,夏晏归一跳而起,翻出床头玉盒里放置的药,这是花子夭命人配的,拿给夏晏归之后说是可以救命的药,其实是想让敕若放心,他准备带敕若离开,但敕若因为引鹤而不愿意走。

敕若是夏晏归最后的希望,他自是不能放过,他马上令人检测花子夭给他的药,得出的结论是此药续命尚可,救命不易,更何况以引鹤的体质和积压药性之深来说,难上加难。

夏晏归随即对敕若说了实话,和尚不过一愣,桃花眼便笑眯了起来,声音很是温和,他想带小僧走罢了,还请皇上放心,国师一事小僧断不会无故离开的。

他这么一说,既维护了花子夭,又让夏晏归承了他的情,不好再去怪罪。

但转眼一看,小和尚眸中清澈,夏晏归抿嘴,想来许是自己受了太多世间污秽,现在看人待事总是带着几分防备和怀疑。敕若一如既往的干净反而更显珍贵,也许这也是花子夭迫不及待想要带敕若离开皇宫的原因之一。

引鹤服下药后,身体没有那么烫了,但却抖得更厉害,国师重病,却不能宣扬,夏晏归只能紧紧抱着他,一室寂静。

到了快天明时,引鹤才慢慢安静下来,夏晏归睁了一夜的眼才缓缓闭上,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他得小憩片刻,闭眼前他看到引鹤似乎有了几分精神,睁着眼看上去很安心,他将头埋进他怀中,低声嘟囔:“鹤叔,好点了吗?你睡会儿罢,我在呢!”

引鹤疲惫至极,但心中却十分清明,甚至有一股隐隐的兴奋感。

我竟也会如凡人般在临死际回光返照,他想着。

他试探着伸出手抱住了怀中温暖了他一夜的人,那人在朦胧中向他靠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让他胸口发烫。

他想再多看看怀中的人,他将他抚养长大,扶他上位,为他倾注了所有心血。

在怀中人安静舒缓的呼吸声里,引鹤突然觉得寂寞,在这之前,在他上万岁的生命里,他只不过孤独。

他想起在大夏王朝之前,他从未费心记过年岁,但好像是在大夏前那个短暂的王朝,约摸是两百年前吧,他也曾这样费心费力扶植过一位皇帝。

他扶他上位,朝代却气数已尽。

后来家国覆灭,皇城中人四散逃离,皇族中懦弱的便逃亡,刚烈的便殉国,他当时站在国师塔上,静静看着脚下的一片混乱。

大夏建朝之日仍尊他为国师,他并非尘俗之人,自然没有什么家国情怀,更不会为此有愧疚之感,他深知朝代更迭的必然,漫长的生命让他参透生死,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在激起他的内心波澜。

“淡漠至此,说到底,还是国师活得太清醒了,累得狠了,便不愿再理了。”

曾有一个人对他这样说过,同夏晏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但却没有了那份稚气,微微挑眉的样子和花子夭倒是一模一样,波光流转,风流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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