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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上班这事,人只有两天是开心的,一是上班那天,二是辞职那天。我对此深以为然。房产中介这行的人员流动极快,穿上牛马服是一眨眼的事,脱下牛马服更是一眨眼的事,再去东祥路门店拿东西的那天,我已经是一身便装,老何端着开水杯看着我笑笑:“小林你还是适合当便衣。”我无奈叹气,心想以我最近生活的曲折程度,说不好考公对比之下都没这么难了。我将我寒酸工位上的几支笔和本子统统塞进背包,这时连宋姐都从店长办公室里出来送我:“上头也没叫你走的意思,真就这么走了?”“该走了宋姐,再留着不是纯纯给你们惹麻烦吗?”我干笑一声,在这件事上不得不服王半仙,确实会揣测人心,甚至到了料事如神的地步。他说过,一旦我给宋莹的家人提供线索,那最终不但302会再次变成凶宅,薛师傅会被李涛报复,而我也极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这一切他都没说错,而要说他唯一算错的,就是在一周前我决定帮助宋家人的那一晚,我就主动让他们将302阴差阳错变成凶宅的消息放上网,先将我的房子再度变成凶宅,这样我作为利益受损方就可以直接报警,也顺带将这个早已冷透的案子炒热。由于这整件事太过离奇,一开始,就连宋家人都对我说出的故事难以置信,直到我拍了一栋的照片给他们看,宋芳立刻就认出,这就是曾经的胜利新村十二栋,甚至连我如今的主卧都和当年宋莹住的房间重叠在一起,现在衣柜所在的地方是宋莹的书桌,上头曾经放着一张宋家全家的全家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宋莹的长相。她看上去就和薛师傅差不多大,梳着那个年代常见的短头发,笑得腼腆,对即将降临在她身上的厄运一无所知。宋芳说,这是宋莹大学毕业时拍的,而在拍下这张照片的两年后,她就失踪了。之后,在我的帮助下,宋芳将这次302的乌龙经历整理成了文字版,而在她发上网之前,我在三人小群里最后说了一句“抱歉”就退了群。虽说被骗了一路,但我自诩不是个瞎子,看得出薛师傅和王半仙只是两个聪明人,但却不是坏人,直到…
上班这事,人只有两天是开心的,一是上班那天,二是辞职那天。
我对此深以为然。
房产中介这行的人员流动极快,穿上牛马服是一眨眼的事,脱下牛马服更是一眨眼的事,再去东祥路门店拿东西的那天,我已经是一身便装,老何端着开水杯看着我笑笑:“小林你还是适合当便衣。”
我无奈叹气,心想以我最近生活的曲折程度,说不好考公对比之下都没这么难了。
我将我寒酸工位上的几支笔和本子统统塞进背包,这时连宋姐都从店长办公室里出来送我:“上头也没叫你走的意思,真就这么走了?”
“该走了宋姐,再留着不是纯纯给你们惹麻烦吗?”
我干笑一声,在这件事上不得不服王半仙,确实会揣测人心,甚至到了料事如神的地步。
他说过,一旦我给宋莹的家人提供线索,那最终不但302会再次变成凶宅,薛师傅会被李涛报复,而我也极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
这一切他都没说错,而要说他唯一算错的,就是在一周前我决定帮助宋家人的那一晚,我就主动让他们将302阴差阳错变成凶宅的消息放上网,先将我的房子再度变成凶宅,这样我作为利益受损方就可以直接报警,也顺带将这个早已冷透的案子炒热。
由于这整件事太过离奇,一开始,就连宋家人都对我说出的故事难以置信,直到我拍了一栋的照片给他们看,宋芳立刻就认出,这就是曾经的胜利新村十二栋,甚至连我如今的主卧都和当年宋莹住的房间重叠在一起,现在衣柜所在的地方是宋莹的书桌,上头曾经放着一张宋家全家的全家福。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宋莹的长相。
她看上去就和薛师傅差不多大,梳着那个年代常见的短头发,笑得腼腆,对即将降临在她身上的厄运一无所知。
宋芳说,这是宋莹大学毕业时拍的,而在拍下这张照片的两年后,她就失踪了。
之后,在我的帮助下,宋芳将这次302的乌龙经历整理成了文字版,而在她发上网之前,我在三人小群里最后说了一句“抱歉”就退了群。
虽说被骗了一路,但我自诩不是个瞎子,看得出薛师傅和王半仙只是两个聪明人,但却不是坏人,直到最后,他们也只是希望我拖延半年再让302的事见光,因为这里头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但是,我却实在做不到拿宋柏川的命来做赌。
就像是ai可以帮助人思考,但却无法代替人做选择,对我来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事在理性和算法之外,哪怕,它看起来确实蠢透了。
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在302的事上网的两天后,热度已经破了四万,评论区里有人觉得这是新型的起号方式,直到曾经居住在胜利新村的人现身说法,说起了宋莹的案子。
不出意外,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宋姐的消息,说公司已经注意到了网络舆情,很快就通过当时卖302的李哥查到了我身上,也好在,我和公司签的合同与工程部不一样,没有什么保密条款,公司没法因此起诉我,但宋姐还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毕竟给公司造成了负面舆论,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此,我呵呵一笑,第二天就拿着辞职信奔赴宋姐办公室,宋姐问我房贷怎么办,我紧跟着又掏出一张房屋委托书来。
还不知道找下家顺不顺利,存款是没有的,惹出这种烂摊子也不好开口问爹娘要钱,那只剩下最后一招,就是以租养贷,先把我的侧卧租出去,多少也能帮我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撑一撑。
彼时我问宋姐,辞职了还用心家出租房子会不会被资本做局,宋姐报以微笑:“你又不是没干过这行,这么多人等着刷签单率,就算是凶宅,只要卖相好价格不高,总有人怕穷不怕鬼。”
就这样,我顺利干完了第一件“蠢事”——辞职,至于这第二件,就是报警。
时隔这么多年,当年被王虎处理掉的尸体估计早已找不回了,以我对刑事侦查的了解,如果没有尸体,警方即便有推测也无从下手,这个案子说不好还是会继续挂着。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以我的房子因为未破悬案变成凶宅的由头去报了警,本以为了解这案子的警察应当已经都退了,谁想前台接警后,很快四方路派出所的指导员李巍就来见了我,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上回你来所里查凶宅,是因为当年宋莹的案子?”
我一听这意思,宋莹的案子在四方路派出所似乎不算是个沉案,再一问,原来当年宋莹案案发时,李巍的师父曾经负责过这个案子,只不过那时接警的还不是如今的四方路派出所,而是玉泉派出所。
97年的时候,宋莹的案子一直没破,李巍的师父直到退休都还在念叨,说四方路这块地方不太平,先是丢了个人,紧跟着又挖出个大墓来,还时不时有监控拍不到的怪人在小区里转悠,这些话说的太多了,后头李巍来到四方路派出所后还总是时不时想起,每回开会都对手底下的民警耳提面命,让他们要打起精神,绝不能让他们这儿再多出“挂起来”的案子。
可想而知,也正是在这样的教导下,哪怕这几年四方路再也没有出过岔子,但四方路派出所从上到下却始终绷着那根弦,导致不久前我头一回上这儿查凶宅,接警员就以为是有大活儿上门了。
非要说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派出所了,听我说明来意后,李巍二话不说就去找了他们所长,当天晚些时候,案子上报至下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由他们三队的陆队接手。
据李巍说,这段时间因为公安系统接入ai升级,全国各地都在开展冷案攻坚,宋莹的案子符合重查标准,或许很快会成立对应的专案组进行二次侦查。
而至此,宋莹的案子总算是再次给翻上了台面,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未曾等来进展的宋家人不知该怎么感谢我,连着请我吃了快一周的饭,问就是我不是警察,也没有八项需要遵守,要不是最后我家冰箱都被打包回来的饭菜塞满了,估计这饭能一直请到明年。
如今,职也辞了,警也报了,家里的房子也挂了出去,我准备来门店拿完东西就赶紧开始新一轮的做驴当马,却没想到都到了最后还能吃上一口瓜。
见我去意已决,宋姐叹了口气:“其实你这事儿算什么,你还是受害者呢,你同校那姑娘的事儿才大,刚拿回风水先生升了主管,现在就被举报商业泄密,据说举报信话讲得特别重,是奔着让她坐牢去的。”
“啊?”
我交工牌的手一颤,心想当时薛师傅说得轻描淡写,我还以为这就是个公司内部自罚三杯的事,怎么会搞得这么大?
宋姐哼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李涛做的,本来就是他抢了人家小姑娘的项目,现在倒打一耙,非说投标前爆出这种丑闻最后会影响竞标,将公司的损失全都算在薛岚头上。”
我心里一紧:“那现在呢?”
宋姐无奈道:“开会讨论了两天,本来还想象征性让人家小姑娘赔点钱,不过薛岚这一回态度很强硬,说房产评估ai现在市场上很多家在做,如今只剩下六个月了,如果心家想要竞标成功就离不了她……反倒是李涛,这两天给咱们业务部的头儿痛批,说他先前不顾风水先生有漏洞就上线了功能,害得很多业务员根据虚假评分压价后损失客户,指不定这回能叫他滚蛋呢。”
这么看来,王半仙和老板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
一听宋姐这话我就知道,李涛死到临头想要把薛师傅拖下水,却没想到学神就是学神,薛师傅在业务方面极其硬气,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给业务部穿小鞋,这里头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有某个销冠狐貍精的推波助澜。
还好。
我听到最后不由松了口气。
哪怕这事儿总的来说是薛师傅和王半仙这两口子利用我借刀杀人,但要是她真的因为我的决定就被李涛坑到要去做口供的地步,我心里头估计也会过意不去。
如今这样,倒算是两清了。
收拾完背包,我最后和我的饭搭子小刘道别,离开了我工作了大半年的心家东祥路分店。
没了工作,每个月还要倒扣两千,回去的公交上,我一边算账一边叹气,临到小区门口,别家房产中介给我打了电话,本以为是有人看房,结果小姑娘一开口我心就凉了大半:“哥,咱们公司最近新上了个估价ai,测出来你家房子有风险,现在的价格报的有点高啊……”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薛师傅说,风水先生每家都在做,而如果没有她,心家就无法在这场竞标里赢得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