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若此
小小一桌火锅,对吃饭的人来说是风卷残云,但对冰中看人吃饭的人来说,那就是“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友叛逆伤透我的心”了。
幸好这场不见血的上刑并未持续太久,夙琴将最后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轻吐出一声饱嗝之后,便也敛容整衣,双手交叠,从寒冰上袅袅婷婷地站……没能站得起来。
“……沧沧,帮我加热一下,我臀好像冻在冰上了。”
“…………”
夙沧一手抵在冰上源源注入热力,另一手便抬起来撑住额头。
“我早对你说过禁地苦寒,不是常人来的地方……”
“那怎么行!”夙琴目光坚定,“我做了两年鸡,呸,在芦花鸡身上熬了两年,要不是想到玄霄将来比我更惨,哪还有盼头活啊?”
夙沧把额头垂得更深了:“就为了看人倒霉,你不惜把屁股粘在冰上……”
“失了个策,谁知道这鬼地方冷成这个鸟样。沧沧,我们下次来放烟花好不好?”
“不、不管怎么说,这总不是久留之地。”
云天青干咳两声打断了她,他实在不忍再去看玄霄的脸色,“夙琴师姐你气也出了,屁――身上也解冻了,不如我们这便出去,长老他们还等着呢。”
“云少侠所言极是。”
长琴已经在收拾碗筷,姿态斯文优雅得像是拂去琴上落花,“不过开门时还须小心些,让琴姑娘走在后头。”
“为什么?”云天青疑惑。
长琴拨开一缕额发,淡然笑道:“几位长老先不论,那位掌门或许正持剑等着我们。”
……
夙瑶究竟有没有仗剑在外伏击,夙沧不清楚,因为她并未离开,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禁地里。夙沧也不关心,因为她相信有长琴和小青天在,这次琴姐一定会被保护得很好。
琼华方面的交涉,他们也一定能够完美处置。
而她所需要处置的,就只剩下“她自己的事情”了。
“……”
有那么半刻间,她和玄霄只是隔着半透明的坚冰对视彼此,默然无一言对答。在冰中看来,玄霄苍白的面容仿佛也变做了半透明的,眉眼轮廓都不像往昔那样清楚,多了一层雾里看花般的模糊。
仔细想来,她与他相处时日并不甚长,也许还不足以让她将这个人看得清楚。他的骄傲与执着,信仰与迷障,也许她永远都不能够明白。
但她还是来到这里。
即使永远不能明白,但她还是尊重玄霄,尊重他对成仙不可解的执念。无论结果如何,他的执念总需要有一个结果。
所以她决定为他带来这个结果――以一种不必牺牲任何人的方式。从今而后,旧事尘埃落定,前路不可测知,生死祸福,君自珍重。
“师弟,你认真听我说。”
良久之后她开口,声音是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沉静,“我找到了不用屠戮妖界也能收集灵力的方法……”
但玄霄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忽然道:
“你瘦了。”
夙沧一惊,下意识脱口反问:“你被穿了?”
“……”
玄霄不说话。
夙沧急急踏上两步,目光闪烁:“你……被下降头了?”
“……”
玄霄还是不说话。
夙沧猛地倒吸凉气:“你冻傻了?!”
“……没有。”玄霄终于忍不住冷冷道,“但若在这里多关些时日,或许就要发疯。师姐有什么话,最好在那之前说完。”
话音未落,夙沧已经眉开眼笑地鼓起掌来:“哎呀这口气才对嘛!师弟突然那么肉麻地关心我,吓得我凤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
玄霄又不说话了。他很想将眼睛也合上以示不满,但如今别说眼皮,他就连一根眼睫毛也没法从冰层中抽出来。
幸好他的原始表情就足够愤慨,横眉竖目,不怒而威,活生生一个咆哮的马○涛。
夙沧却是笑开了花,满面的欢悦颜色收也收不回来。玄霄只能直勾勾看着她衣袂轻扬,人也如一阵轻烟般悠然飘上石阶,而后停步旋身,背抵着冰柱慢慢地坐了下来。
“其实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夙沧轻声,这次声音中没有笑意,“只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和你相比,我并没有吃多少苦头。”
她认真说话的腔调有一点儿像是长琴,轻而又清,淡泊却悠长,仿佛从遥远山巅上蜿蜒而下的流水,穿越了千百岁的年月才抵达今日人间。
“夙瑶说的话我听见了,”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她没有讲错,你心里也明白得很。你会有今日之局,的确是我害你。”
玄霄立即截口:“这不是――”
“――但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夙沧突然抬高了嗓门,将冰面拍得咣咣作响,“所以你本来就不该恨我,不恨我是本分,恨我是你脑里有粪!!”
“……”
如果不是每一口气息都被寒冰冻结,玄霄几乎又要使出咳血的劲儿来纵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