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寿

形寿

仙门大多虚伪，这是楚曦岩活了百年看明白的道理。

不然百年前丰城邪术一案，不会草草收场。

不然他屠尽鹿云门邪修后，不会沦为异端。

那些人一句找不到邪阵的证据便说他残害无辜，说师门包庇罪人，可战乱后的百姓有多苦，他们却不闻不问。师尊不让他杀了吴蒙，是在从这些想要生吞活剥了他的舆论中救他。

这点楚曦岩明白。

但他现在后悔了。

楚曦岩看着深坑中和当年如出一辙的白骨，紧握着冰原剑的手上青筋爆出。

他当初就该杀了他！

吴蒙瘫坐在废墟中，满身血污，嘴里不断地呕出污血，但他看着楚曦岩的神情，却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汝好像很惊讶？是不是很好奇，当初汝那师尊明明废去了吾的修为，为何吾还能活了百年，还能有如今这般神力？”

“因为吾有仙人护佑！是天道选中之人！和汝等这些在凡尘挣扎的虫豸不一样！咳咳！！咳！！”

吴蒙又“哇”地吐出一口带血的碎肉，脸上却笑的越发狰狞。

楚曦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将此人钉出几个血洞来。但他和身边人说话时，声音却带着些哭腔：

“阿钧……他现在是不是还不能死，我们还有问题问他，对不对？”

秋禹钧握住他攥的死紧的手轻轻抚动，让掐进手心的手指放松下来，然后他轻声道：“对。”

随后话又一转：“但是只要不死就可以，而且以他如今的修为，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死。”

话落，数道带着尖刺的铁链死死缠住吴蒙。

楚曦岩笑了一声，说，“也是”，然后提剑上前。

……

就在鸣鹤山上三人酣战之际，另一边，商歌和应麟以及一众影卫正焦头烂额地把城里睡了的百姓折腾醒。离山门近的百姓好说，起码知道出事了，离山门远的，被吵醒后直接抄家伙就追了出来——

什么楼塌了、山倒了、神仙打架了的，不让睡觉跟你拼命！

结果追出来回头一看，哎呦不得了，天边又是黑雾又是红光的，这怕是天要塌了啊！

要命要命！快跑快跑！

凡人脚程慢，应麟干脆化出原形叫人们坐上来。他现如今原身已长到山那般大小，驮起一城凡人也绰绰有余。

生活在丰城的凡人从来只听过龙尊的传说，哪里见过真龙？这回倒好，不光见着了，还坐上了！一时间也顾不上害怕了，能有机会沾沾龙气，这辈子也值了啊！

不过他们现在是不怕了，坐在龙角上的商歌倒是担心的要命。

一来是怕城内农田房屋被毁，百姓沦为流民，二来是担心楚曦岩会受伤，三来是怕这回又叫祝月溜走。

亏那家伙还自诩仙人，打不过别人，溜得倒快，逃跑的本事都快赶上他了。

……不对，最后这句当他没说，他那是战术性撤退，祝月哪能和他比？

晨曦乍现，破开山头混浊的黑雾，灵力震荡的余波也逐渐平息下来。

看样子胜负已经分出。

融融的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叫忐忑了一夜后劫后余生的人感到舒心。

但商歌望着鸣鹤山所在，心里却无端萌生出不安。

“应麟，再飞远些。”

应麟歪歪头，想到有人坐在他头上又歪了回去：“十四哥哥，够远了，咱们已经到了邻城的城郊了。”

商歌眉头愈发拧紧，死死盯住已经安静下来的鸣鹤山：“不行，还不够。”

“可——”

不待应麟问完话，变故陡生！

鸣鹤山上忽然爆出冲天黑气！张牙舞爪，如同吞天的巨蛇！

随后是整座丰城，地面自鸣鹤山一寸寸龟裂开来，裂口处钻出浓重的黑雾，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了整片天空！

“快跑！”商歌喊到嗓子发哑。

已不必他提醒，应麟转头便朝更远处飞去，背上百姓惊惶，哭声和喊声盖过了邻城传来的鸡鸣。

……

此刻的鸣鹤山。

黑雾化成巨蛇，缠绕着一个光球，光球里是执剑立着的秋禹钧和楚曦岩，而在被黑雾掩盖的大地之上，躺着个不成人形的尸体。

吴蒙的尸体。

更准确地说，是吴蒙以如今鬼身行走世间的躯壳。

现在被他被迫舍弃了。

楚曦岩掐诀为整座丰城加了结界，阻止这些粘腻的黑雾侵入邻城，伤害无辜百姓。而后他挥剑甩去剑上污血，目光透着骇人的寒意，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