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故人
蓦地,商歌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这声音是变了些的,但他竟还认得出。
声音的主人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中,随着百年浮浮沉沉的记忆而模糊,又在方才那一瞬间陡然清晰。
商歌张了张嘴,几乎急切地转过身去。
他这般巧舌如簧,如今却忽然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只是愣愣地想着,原来那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又小又瘦的小娃娃,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原来……他还活着。
待砰砰直跳的心脏稍稍平静下来,理智回了笼,商歌掩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刚要叫出口的称呼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他想。
他不着痕迹地呼了口气,面上又挂起惯常的笑,殊不知自己笑的有多么不自然。
“不知……阁下是?”
楚曦岩闻言歪了歪头,看向商歌的眼神打量更甚。
他现在清楚了,对方一定认得他,以及……他应当也是认得对方的。
可商歌为何不说?
“阁下若不愿道出名讳,在下也……”
“大哥?”楚曦忽然打断了他,“是你,对吧?”
声音很轻,语气却是笃定。
一瞬间,商歌方才盘算好的所有话术分崩离析。他好想好想应下这句,张开嘴的一瞬间,却尝到了眼里淌下的热泪。
咸咸的,还有些苦,有些涩。
好丢人啊,商歌想,当年还拍着胸脯当大哥呢,怎么见个面就先哭起来了……
但和他不一样,楚曦岩是笑着的。
他明白商歌为什么会哭,但也觉得自己应该笑。
因为当年护在他身前的少年原来还活着,因为当年那个错误的世界终于得到了些许修正,天道总归没有完全瞎了眼,叫该死的人活下来,不该死的却没了命。
“小六?”商歌唤了句,这是他太久不曾叫过的名字了。
“嗯。”楚曦岩应了声。
商歌很轻地笑了声,不是他惯常那种虚以委蛇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又五味杂陈的笑。然后他自然地伸出手,要摸上楚曦岩的头。
可一句“长这么高了”还没出口,站在他面前的楚曦岩就被一双手抱了过去——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被忽视的秋禹钧,终于忍不住插到了二人中间,双手搂着楚曦岩的腰,挑眉冷冷地丢了句:
“你们认识?”
“对。”楚曦岩点点头,“还记得我同你讲过,小时候认下的大哥吗?”
“喔,是他?”秋禹钧将商歌上下打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见楚曦岩是真的开心,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现在的楚曦岩显然没注意到他这一微小的不自然,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商歌的方向:
“所以,大哥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他视线在一旁的黄英英身上停了停,“可别再用先前找妹妹那套说辞搪塞,我不信。”
商歌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山鸡的脑袋,“哪里算搪塞?给他找妹妹的确是此行目的之一,至于其他的……”
他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短暂地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是我那小师兄。他这次偷偷跟来了无方境,我之前说了他几句,他就赌气跑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师尊觉着不像话,叫我来这边找他回去。”
话说的无可挑剔,但楚曦岩望着他,无言沉默了好一阵,直到商歌脸上挂着的笑有些僵了才开了口:
“这许久不见,大哥竟还学会撒谎了。”
商歌一怔,下意识同楚曦岩错开了视线。
他这百余年,早已被门派之前的利益纠葛、人情世故打磨的圆滑,谎言真假掺半,信手拈来,即便是一些直脾气的戳破了,也从未落得窘迫。
但这回,他却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他来到这里,查的是百年前丰城的旧案,那案子牵扯太广,他查了几十年都查不明朗,甚至还有几次险些丢了命。百年前楚曦岩就在丰城遭了太多罪,他实在不想再将他牵扯进来了。
所以他起初才装作不认识他,所以他被问起来意时才会撒下那么拙劣的谎。
商歌深深呼出口气来,嘴角勉强扬了扬:“小六变聪明了啊。”
“我本来也不笨。”
商歌笑了笑,“对,小六可聪明了。”
“没错,我来这里的确不是为了我那小师兄,我是要来查一桩案子。但具体的……我不能说。”他抱歉地笑了笑,“那些关系到我师门的机密,小六还是饶了大哥吧,好吗?”
楚曦岩也不知信没信,他抿了抿唇,小幅度点了点头,但还没等商歌松口气便又道:“那我们和你同去。”
“这、这就没必要了吧?”
楚曦岩却摇摇头,“很有必要,因为大哥你真的好弱……”
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周围倒了一地的、修为低微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