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啊啊，看，他来了。”郭酹悠哉悠哉地倚在那几乎只容一人落脚的栈道上喝着酒，俯视着出现在二阶平台上的沈骁，隼停在郭酹肩上，安静地啄弄着身上的羽毛。“如果是十日前的话倒是找对地方了，只不过嘛……”郭酹勾起嘴角，望了一眼身后的人。
裴鬼卿的墨色长发凌乱地披着，双手被束缚捆在背后，身后裸露的双脚，脚踝处清晰可见被刀刃切断的伤口。裴鬼卿红着眼睛，嘴已经被布条封住了却不断从喉咙里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
“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先生。我们又不是向景。奉命行事而已，大家都不容易。”郭酹转过身去走到裴鬼卿身前，蹲下身来，手指拈住裴鬼卿下颌，低声笑道：“先生您现在的处境，可真像笼子里的金丝雀啊。”
“郭酹。”一旁的七秀萧楚往这边剐了一眼：“适可而止。”
“别这么凶我嘛。”
“他不是你能动的人，想让向统领把你送到肖老那里试毒么？”
“哇~我可不想！”郭酹松开了手，站起身，俯视着裴鬼卿，“要是被肖老头子弄成先生这副样子，我可是宁可去死啊。”
萧楚合上眼睛不做理会，握着一旁的竹笛走到这暗室唯一的出口处――
位于内城核心，突兀耸立起来的约有二十丈高的石崖，脚下盘旋着断断续续宽度不足两尺的残破栈道，顶部安置着硕大的风车。萧楚他们现在的位置是――风车之下石基的暗室里头。
向景弄出了这个暗室，专门用来软禁别人的。知道这里的也就几位首领，向景的心腹，还有陆劫。萧楚记得最早在这暗室里面待过的人是前一任的统领，最后被向景切断手脚筋，关了一个多月。萧楚去查看的时候，那人瘦的皮包骨，尸体已经发臭了。第二个被关在这里的是陆劫，裴鬼卿是第三个。
估计下一个就是沈骁了。
内层一阶平台再往上是禁止马匹驶入的，沈骁不得不让战马停留在一阶的城墙下，没有拴起来。现在他有了“镇谷鬼帅”的军阶令牌，相当于二阶平台的通行证明，方才向两边的守卫出示过之后，便轻松放他同行。
虽说如此，沈骁走上二阶平台之后将周围都探了一遍，没有裴鬼卿所在的痕迹。向景居所旁边的屋子里药味倒是很浓，但是里面没有人。再往上就是王遗风所在的地方，裴鬼卿不可能在那里。
沈骁紧皱着眉头，正思索着应怎样去寻找线索，焦灼和不安涌上心头之时，蓦地，头顶远远地传来笛声――
这调子他再耳熟不过，是裴鬼卿往日时常吹奏的曲子。沈骁追寻着这笛声的源头抬头往上看，高耸的石崖扎在眼中，笛声分明是从那上头传来的。那上面会有人吗？裴鬼卿在上面？石壁上的栈道残破不堪，加上这过于适时响起的笛声，沈骁的警觉告诉自己，那里更像是为他而设的陷阱。
可那笛声，曲调的确是裴鬼卿常常吹奏的那首，音色也是他的竹笛。沈骁不会认错，这支竹笛是当年江川亲手打磨送给裴鬼卿的，所以音色与别家乐器行当卖的不同，这支笛子的音色有少许沙的感觉。
如果是陷阱，那么他所要寻找的裴鬼卿一定也在这陷阱里头。
萧楚合上了暗室的门，霎时连恶人谷里那清冷的天光都被挡在了外头。沉闷而黑暗的囚禁处，只有四角燃着的壁灯，微不足道的火光把被囚禁在当中的裴鬼卿的身形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萧楚和郭酹各一边倚在门两侧埋伏着，谁都一声不发，如同潜伏在暗处的蜘蛛等待着猎物扑到织好的网中，死一样的寂静中只留下了裴鬼卿不断挣扎的声音。
不知时间停滞了多久，郭酹的隼忽然低头，用喙啄了啄郭酹的肩膀。萧楚缓缓睁眼，手指搓动打出四个细石子，依次盖灭了四角的烛火。郭酹在黑暗里扬起嘴角，抬手用布料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门外的人先是在外头驻足了两秒，在这几个人心里都默数了三下之后，木门上忽然刺出来一杆长枪。萧楚随即抽出背后双剑，而长枪的那端同时发力，劈裂了木门。
木门之后，沈骁借着光第一眼看到的是裴鬼卿惊恐的脸。只因见到被折磨成皮肤没有半点血色的裴鬼卿而发愣了仅仅一刹那，屋里埋伏着的郭酹便现了身迎面给沈骁送来了一掌。沈骁吃惊弯腰后仰，注意到身后是十丈高崖，心知不能后退，立刻借着翻身的力道横枪摒开郭酹，趁势闪身进入屋内。
这一瞬间后背破绽便暴露在萧楚面前，意识到身后杀意逼近，一道胭红色剑光如刚离弦的箭矢，沈骁反手将长枪立在身侧，险让剑气擦枪而过。
沈骁摸清了埋伏者的方位之后，立刻转守为攻，提枪突向门口的郭酹。丐帮擅长的是近身搏斗，沈骁便只是握着枪杆偏尾端的部分将长枪送出，正逢萧楚再一次在沈骁后背出剑，沈骁立刻将身子转向一边，让萧楚的剑气飞向原本被自己挡着的郭酹，郭酹为了躲避剑气，只好翻身靠到门边。
萧楚冒出了嗤地一声不甘。沈骁转而跨步与萧楚颤抖。萧楚明显在这暗室里头施展不开实力，只是招架着那冒着火光的枪势便退到了墙角。拖延的时候郭酹已在沈骁身后运足力道狠狠送出一掌，沈骁亦全力向萧楚刺出长枪，一面压身试图躲开致命一击，却架不住郭酹掌力惊人。竹绿色气劲瞬间化为龙型，撞开在沈骁肩颈处。
“唔……”沈骁的枪势因右肩突来的内伤而有了一秒迟疑，枪锋处原本煞气腾腾的火光顿时弱去了一半，只给萧楚留下一个不痛不痒的擦伤。
二对一毕竟不利，两个人都是高手，一个是不畏近身搏斗的丐帮弟子，这地方又封锁了沈骁的马上战。显然不能想着击败，只能找机会封锁他们的行动，然后趁机救走裴鬼卿。
如是沈骁趁着郭酹动作停滞一瞬间的僵直，将内力激出布于全身，借着这股力道，暂时抵御了郭酹下来的第一掌，同时猛伸出左臂拉回正要抽身的萧楚，狠一发力将萧楚翻身，萧楚左手手臂因此脱臼。左臂抽回屈肘后击郭酹，又勉强能撑过了郭酹的第二掌，沈骁右手弃了长枪的同时，抽出腰间匕首，将萧楚右臂刺穿。
沈骁回身要对付郭酹时，用于抵御的内力在此时已经完全消失，郭酹最后打出这招亢龙有悔，沈骁被猛地击飞出去，撞在墙上，跌坐在地的同时，鲜血从口中涌出，吐在地上。郭酹心想着沈骁已然是瓮中之鳖，一步步压着力走到沈骁眼前，却不料沈骁握住了先前被丢在地上的长枪，郭酹惊觉大意，但避开的动作已经太晚，长枪自郭酹胸口右下刺入。
坐在地上的沈骁慢慢地站起身，喘着粗气对捂着伤口的郭酹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道锐利的白色长剑眨眼间从门口处飞入室内，沈骁猛一惊，察觉到那清光的目标竟是裴鬼卿之后，来不及顾及到重新整顿的郭酹，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向着裴鬼卿那边冲了出去。
长剑化作一道清光，在沈骁挡在裴鬼卿身前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没入沈骁体内，不见了踪迹。
沈骁睁大眼睛，只觉得浑身肌肉如被束缚一般，力道在中招的瞬间全部丧失，直直跪倒在地才勉强能维持住自己的平衡――失算了，这是封锁内力的招式，纯阳气宗八卦洞悬。
沈骁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心下里念到大事不妙。身披着道袍的人慢慢自门口走入屋内，冷声笑道：“萧楚，郭酹，我不是早就说过，跟人交手，要专攻其弱点之处么？”
萧楚松了一口气，向景走到萧楚身边，帮萧楚脱臼的骨骼复位。郭酹见向景来了，沈骁又力道尽失，便走去了沈骁背后，抬手击昏了沈骁。
目睹了一切的裴鬼卿见沈骁倒在血泊里头，目光又一下子调入了深渊里。
向景转头，轻蔑的目光看向失魂落魄的裴鬼卿，裴鬼卿由愤怒到绝望的表情变化映在向景眼里。向景踩在沈骁身上，对着裴鬼卿蹲下身，伸手扯去了封住裴鬼卿嘴的布料。
“有人来顶你，你可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怎么，不为此而感到开心么？”向景的目光称得上是冰冷到毒辣。
裴鬼卿的嗓子几乎已经全哑，只能用剩下的气吐出两个字，“混账……”
“被你这么说，我可是会心痛啊……”向景起身抽剑，斩断了束缚着裴鬼卿的脚镣，顺手点了裴鬼卿的睡穴，把裴鬼卿从地上打横抱起来。一面对郭酹和萧楚道：“关好地上这个，曲兮在我屋子旁边等着给你们疗伤。”话落时走到门口，脚下运气轻功，乘着风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昏迷的沈骁被一盆冷水激醒了过来。还是这间暗室，室内有点闷热。四角上的烛台点燃了，沈骁借着那点光，眨了眨眼睛，待到视线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才能看清眼前站着的人。那身纹着血红色云纹的道袍。
“向景……”吃了向景一招力道封锁，沈骁几乎匀不出多少气在说话上。
“将军别来无恙。”
沈骁勉强挑了挑嘴角，保持了沉默。现在他双手被端头固定在左右两面墙壁上的铁链吊了起来，整个人呈跪倒在地的姿势，上身衣物也被褪去。向景估计是要对他上刑。
“我一直有个疑惑，将军不是入了我大恶人谷么？怎么，为何要对我同袍出手？”向景绕在沈骁身旁缓缓踱步，“莫非将军还以为自己是浩气盟中人么？”
“你把裴先生怎样了？！”
“你放心，鬼卿不会有性命之忧。连逃脱的能力都丧失了，我又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
沈骁咬着牙关，“是你切断了裴先生的脚筋……”
“在替人担忧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安危吧。”向景走到屋子角落里，沈骁的目光顺着追过去，只见到向景拿起了摆在那里烧着的烙铁，查看着烧红的尖端，声音像仿若无事一般地传开在屋子里。
“偶尔也会有人不知道恶人谷这三字该如何诠释，那我就来教一下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