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唐翮坐在帐子里,除了自己的面具,正借着烛火摆弄着桌上几片破碎的纸张。
那日他负责护卫洛白鸿,想不到邵横戈路过,他出手截杀,不想追击之中,拾到了邵横戈身上掉下的这封信。
宣纸上头已经被血染了大半,加上在打斗之中被刀兵弄破,看样子似乎只剩了几行字还能依稀辨认了――唐翮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沿着撕裂边沿一点一点拼起来,这才看见了两个字。
“叶君虔留。”
唐翮微微皱了皱眉,本以为是恶人军情相关,如今看来,大约是叶君虔写给沈骁的信。
虽然他现在已然回了浩气,按理说这些事情都与他毫无干系了……唐翮发愣地望着桌上其余的纸片,犹豫了一会儿,仍旧是伸手去找寻拼合的地方去。
等将信纸给拼完,寻个机会送回去。
正想到这里,帐子不知被谁掀起一角,外头的月色投进来,唐翮回头,见是叶霜尽站在门口,“唐先生,打扰了,洛师叔请您去商议明日战局。”
“嗯。”唐翮点头,这信纸只能先放在桌上,便站起身随叶霜尽而去。
唐翮走出帐子,驻足了片刻,抬头仰望南屏山上头悬着的这一轮,十几天前那雪亮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被黑夜蚕食地只余下了一弯,就像是――
就像是一柄弯刀。
已然时近月末了,想是离入冬也不远,夜里的冷风吹拂着,倒使人异样地清醒起来。
“怎么了吗?”一个时辰前,他提出与沈骁调换位置的时候,沈骁问他。
他压低声音,“谷里可能出了内鬼。”
“内鬼……”沈骁眯起眼睛,就前一段日子发生的情况来看,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他却没能像陆劫这般肯定,“你的意思是?”
陆劫回过头来,声音郑重低沉,“虽只是我的猜测,我大概知道内鬼是谁。”
他的脚步停止于此。
恶人营地最偏僻的角落,前方一片空旷平地,整齐地横摆着方形白色麻布。
都是阵亡同袍的尸体。
他行走在一片死尸之间,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人。他蹲下身子,轻轻伸手揭开覆盖着那人脸庞的巾帕。好在有药蛊种在死尸身上,便不会让尸体轻易就腐烂。
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庞。他在他面前安睡着。
唐翮。
今日听曲兮说,有一种可以叫人起死回生的凤凰蛊,又听说邵横戈身上的伤皆是由□□造成,让他更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他异想天开,陆劫亦很觉得是自己怀疑错了,是自己太过敏感,只是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种种踪迹,无一处不清晰地指向一种可能。
唐翮没死。
这阵营江湖之间除了他唐翮,还有谁有那么大本事?凭一人之力烧毁粮车,来去无踪?视线遍布整座南屏山,恶人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那双眼睛?远在林中,便将报信钉在主帐门帘,如此精准的镖法?
陆劫伸手,抚摸着唐翮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的面庞,低声自语,“我承认是我太过想你,只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手指沿着面部轮廓下滑,转而触碰到了一丝疑似衔接的痕迹。
寂夜里,他一声冷笑轻飘飘地落在这一片死尸间。
随着手指所找寻到的蛛丝马迹,陆劫狠下了心,剥开那一层人皮,缓慢而又坚定地,撕开了那蒙蔽他的假面。
他的猜想,终于应验了。
陆劫站起身来,将那张□□紧紧攥在手心,独自站在原地发了疯一样地朗笑了数声。
他笑的累了,尾音消失在黑夜中的那一刻,手里的□□忽然被抛向空中,弯刀出鞘,雪亮刀刃如残月惊电,几闪而过,便将那□□撕得粉碎。
宽大的帽檐被刀风拂起,掩在阴影之后的眼瞳,冰冷,又明亮的如同夜魄。
已然是深秋了。
朝露凝结成霜,在枯草上薄薄镀了一层。马蹄在清冷的晨曦间踏过山间,被冷风吹拂的残叶颠簸着落入江水里,江水荡着湿了滩畔,泛起一圈白花,又悻悻退回。
这天地间花木将要枯死了。
为这场争斗所搏命的人们,有意无意得抬头望了一眼那头顶的青天,凌晨最后一抹霞色,在天际缓缓消隐去。
武王城此役,也该到了定局的时刻了。
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便在今日,都做个了断罢。
行军脚步之声渐近赤马山坡。
唐翮倚在树后,逐渐握紧了手中□□,视线里山坡之下,缓缓移出恶人的身影,他将右手抬起便保持了不动,正屏着呼吸,等待对方继续前进落入他们这一队伍的伏击范围。
时间便似被刻意放缓一般,使得分秒迈步都变得无比漫长。
就要来了。
他方看清恶人队伍最前之人的身形,却一紧眉,心底吃惊之际,伏击的时机却延误不得,悬在半空的手当即挥下发令,刹那之间,自山林向山道,连天窜出机关发动声音,烟尘炸出一帘,锁死恶人去路。
“追命。”
他低声下令,□□自伏兵蹲守点纷纷对准了烟尘正中央,一时数箭齐发穿入迷雾中,却不料见得灰烟里火光几星伴随着铛铛几声,他们的□□已然被挡开。
唐翮一皱眉,果真,林中有伏兵已经被恶人料到了。按理说来支援赤马山半山营地的应是正面迎击浩气的大军,只是如今只有邵横戈几队的人马,亦不见沈骁和陆劫两个人。
伏兵的位置已然暴露了,唐翮在背后打了手势示意队伍调换方位,前面这一排人随他立刻趁着烟雾未散,闪身跃到山道另一面枝头,正消要隐去踪迹,却在这一瞬猛地听闻林子对面传来连连惨呼。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