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死了
理智死了
“谁去了?什么意思?”慕维没明白车文瑞不清不楚地描述。
“狄炎秋去戛纳了啊,我在颁奖典礼之后看到他了,他当时就在你身后不远处,但站了一会儿后,忽然就走了。”车文瑞想了想,大致描述出了当时的情景。
“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慕维感觉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他开始迷茫,支撑他长久以来怨恨的其中一个支点,就这么被撼动了?他那靠怨恨裹起的硬壳,似乎裂开了那么一道缝。
“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他,只知道一个帅哥看你的眼神很不清白,当时我还在想,你果然是注定要走上弯路的,男人缘也太好了。”车文瑞撇了撇嘴,“而且,你当时禁止我说任何关于狄炎秋的话题,一提起你就抓狂,为了你的病情稳定,我哪里敢提他?你忘了?”
确实不能提起,那时候慕维正在治疗。
接下来的整个酒会期间,慕维的脑子都跟一块坏了的led滚动显示屏一样,上面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只显示着一行字:
狄炎秋来过戛纳的颁奖典礼。
狄炎秋来过戛纳的颁奖典礼。
狄炎秋来过戛纳的颁奖典礼。
……
首映礼酒会结束后,八号风球也到达了顶点,外面的世界此时像一个巨大的波轮洗衣机,风雨里卷动漂浮着世间的一切。
车文瑞把慕维叫到一边,“平台的负责人正好也在这个酒店,这会儿正在ktv喝酒呢,让咱们过去聊聊。”
“聊什么?”一听影视平台四个字,慕维就烦得不行,“你知道的,我最不爱跟这些搞互联网的打交道,他们一说话我就想翻白眼,什么对齐颗粒度,什么产品赋能,什么亮点是载体优势是链路,比咱们影视圈还不爱说人话。”
不怪慕维抵触,如今,影视圈的话语权已经牢牢把握在那群只相信流量和数据的,相信程序可以写出优秀剧本的,相信明星加ip就是制胜法门的外行手里。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对牛弹琴,而是牛对你弹琴,还觉得自己特别会弹。
“还能聊什么?聊合作呗。”车文瑞解释,“自从你得奖,几大平台和各大影视公司的拜帖不断,连来个香港都能遇到平台负责人,还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这帮人也不是真的欣赏慕维的才华,无非是想拿着他的名气和title去讲更大更复杂的故事而已。
“别说废话,告诉我具体聊什么?我再决定去不去。”
被车文瑞骗去跟平台方面吃了几次毫无意义的饭后,慕维学精了,如今的他,不见兔子不撒鹰。
“说是这个平台刚刚买了一个今年最火的大ip网文,想找你拍。”车文瑞说。
慕维一听,冷哼一声:“我是不怕被骂,但不是喜欢被骂,我脑子进水了去拍那些大ip网文?拍好了是作者的功劳,拍烂了是导演垃圾。一根筋两头堵,里外不是人。”
“那你别改啊,就完全照着原著拍。”车文瑞还是有点眼馋这个项目的,毕竟大。
“怎么改?动不动几百万字。而且,平台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每个人都不懂,每个人都要参与,每个人都有意见。我听谁的都不对。”
为什么ip被买回去要改得乱七八糟?
因为买的人和拍的人,不是同一个人,拍的人和改的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买的人也不一定是喜欢,只是因为这本书有粉丝基础。买来后,找几个连内容都没看过的策划开个会,出个ppt,下达给制作公司去执行,制作公司再负责找导演和编剧去改编。
大部分编剧和导演都是很讨厌改网文的,因为网文大部分很长很长,尤其男频,动不动几百万字,男主猥琐,套路雷同,十几个后宫,十分难改;甚至有些网文根本不适合改编,比如那些文笔很好但剧情很弱的日常流水账。
其次,导演和编剧并不一定是这个网文的粉丝,所以根本理解不了书粉的嗨点,因为某些原因把书粉眼里的名场面改掉,剧出来必然被骂。
再次,创作者都是自恋的,让导演和编剧去改作者的东西,导演和编剧不会是欣赏的角度,只会带着挑剔和批判的视角去大刀阔斧地改,尤其是让男编剧或者男导演去改女作者的女频作品给女观众看,更是离谱。
最后,剧播效果好,是原著写得好,剧播效果差,是改编的锅,既定里外不是人。
创作者根本不想改网文,但没办法,这个圈子越来越不认原创剧本,越来越路径依赖,没有ip就活不下去似的。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那你也别去了,我怕你说错话,我去应付一下。”车文瑞不耐烦了。
“房卡给我。”慕维勾勾手。
车文瑞掏出房卡,塞给慕维,“台风天,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咱俩今晚一间房。”
“嗯。”慕维接过房卡,转身走了。
他从宴会厅出来,穿过酒店大堂里挤满了被八号风球困住且没房间的无所适从的人群,上了电梯,回了房。
被复杂情绪折磨到颠三倒四的慕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最终,他起了身,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他需要酒精,无论是麻痹神经还是制造睡眠都无所谓,他就是渴望酒精的荼毒。
坐在酒店行政酒廊的慕维,叫了一整瓶的macallan。
戒不掉的狄炎秋就好像戒不掉的macallan,他的灵魂早就浸透着这个酒的味道了。
随着热辣的威士忌的滑喉入胃,那些关于狄炎秋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丑陋的,幸福的,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点点滴滴,被酒精纷纷催醒。
他知道,他靠着怨恨和毅力镇压的内心最深处的最致命的根系,此时已经再次破土,那些他从未忘却的记忆疯狂长出遮天蔽日的参天枝蔓。
酒精是个可怕的催化剂,能最大程度上激发出人所有的情绪和情愫。
离开法国后,慕维就很少喝醉了。
倒不是不想,是他不敢,他怕醉酒后的自己失态,更怕醉酒后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那男人的身影出现。
他宁愿清醒着痛苦,也不愿悲伤着麻醉。
可今天,他控制不住了,一杯一杯用酒精浇灌着心底里的盘根错节。
果然,幻觉出现了,他看到了狄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