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难解 1
“皓儿,已经第二十天了,谦儿怎么还没有清醒?”
韩宛忻几天来一直陪着叶谨谦,自从他转入普通病房后更是形影不离地跟着,生怕出一点儿差错。
“阿姨,之前他肺部中枪取出子弹,造成了大出血,几乎是没有一丝一毫生还的希望,而且,当时他的求生意志非常的薄弱。”叶源皓调了调供氧流量表,“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正常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大手术的情况下也很难恢复身体的机能。但是,他运气还不错,出血点在手术后的第五天就基本止住了,应该再过一阵子,就能清醒过来了。”
韩宛忻听了叶源皓的话,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放心,依旧是浓浓的担忧:“他颅内的肿瘤该怎么办?”
“他的身体短期内是不能再进行任何的手术了。”
叶源皓叹了一口气,只能祈祷肿瘤不再恶化了,否则,这便是一个死局。
韩宛忻闭了闭眼,将酸涩的泪水咽下,命运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得知了叶谨谦曾经所受的种种委屈后,她甚至有了杀掉沈茹真和叶御的冲动。
叶源皓检查了一下叶谨谦伤口,确认没问题后便离开了病房。
那晚的紧急情况历历在目,叶谨谦腹部的伤口不仅是损伤到了皮肤,更是捅伤了内脏,刺穿了胃部。
在清洗伤口时,甚至清理出了许多沙粒石子,伤口并不是那种平整的创伤,是那种完全凌乱破碎的口子,他难以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疼痛。而他胸口的那一枪,子弹直接贯穿了肋骨嵌进了肺部,叶谨谦本就有严重的哮喘病,那一枪无非是让他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三番五次的心脏停搏,血压降低,他的心里也没有底,只能故作镇定,机械地完成手术。
没有谁能比他更理解叶谨谦的心情,他可是切切实实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人,身世一夜之间颠覆,这种无奈,他懂。所以,他更能谅解叶谨谦,他所受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创伤,还有内心的打击。
韩宛忻送走叶源皓后静静地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看着叶谨谦的睡颜,注意着他的一呼一吸:“谦儿,谢谢你愿意活下来。”
叶谨谦羽睫微动,韩宛忻灵敏的捕捉到这个细节,握着叶谨谦的手,语无伦次:“谦儿......谨谦,你.......”
“妈,谨谦好痛,手指好痛。”
六岁大的叶谨谦双手的十个手指被琴盖碾压着,血液染红了白键,濡湿了黑键,小小的孩子大声哭着,求母亲放过他,惶恐地盯着出血的手。
而他的母亲,只是狠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曾留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空间,仇恨般的发泄着不满,使劲压下琴盖。
那一种刺心的疼痛至今让他不愿意回想,可是现在,为什么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手指的剧痛?
“痛,妈,好痛......”
隔着氧气罩,叶谨谦发着不太完整的音节,眉头紧锁,呼吸沉重,头轻微地摇着。
“谦儿,谦儿,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没事了。”
韩宛忻听不清叶谨谦说的话,只是更紧握住叶谨谦的手,一手搭着他的额头,他知道叶谨谦梦里的处境并不太好,才会这般痛苦。
“爸,不要,不要......”
叶御持着枪,对着他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开了枪。他不想死,父亲没有理由不选他的,再怎么厌恶他也不会希望他死的。
“彭!”
随着枪声响起,叶谨谦仓皇地睁开了双眼,光线刺得久未睁开的双眼生疼,微微眯起,渐渐适应这种光线。
“谦儿,谦儿!”
韩宛忻没想到叶谨谦这时候会睁开眼清醒过来,一时间高兴得忘乎所有,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他的名字。
叶谨谦循着声音看向了韩宛忻,怔怔地看着,努力回忆那一晚的事情,默不作声,呼吸渐渐沉重。
“谦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韩宛忻紧张起来,抬手就要按呼叫铃,“没事的,没事的。”
叶谨谦反抓住韩宛忻的手,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将原本剔透的氧气罩蒙上了一层血色,死神的气息愈加凝重,双眼再次紧闭。
韩宛忻不曾遇到过这种境况,匆匆按了呼叫铃,无助地哭喊着,“谦儿,谦儿,谦儿,不要睡!不要睡!”
叶源皓匆匆忙忙赶来,检查了一番,扶起叶谨谦让血液更快更多的自口中溢出,然后让叶谨谦维持了半卧位的状态,让护士换上了新的氧气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阿姨,没事了,让他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是他刚刚......”
韩宛忻还想说些什么,叶源皓却笑着打断她:“他刚刚吐血只是把肺部的於血吐出来,这样更有利于他的康复。他现在身子还很虚,睡觉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好。”
韩宛忻依旧沉浸于刚刚的恐慌中,听了叶源皓的话才慢慢冷静下来。
这几天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她的精神不是特别好,靠在叶谨谦的病床边,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等到她猛然惊醒时,病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床头点滴瓶里的液体顺着管道透过针头,砸到地上,晕出一个水洼。
韩宛忻摇摇晃晃地起身,有些无力,叶谨谦身体还很虚弱,到底去哪里了?
慌张之余,拿起了手机打给杨远,她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叶谨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没有穿鞋子,像是个精神病患者,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没有多少人的人行道上。
此刻正扶着电线杆喘息不定,脚底已经磨破了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渗血,顺着指尖落到地上,留下殷红的印记,然后随雨消失。
雨,一直持续不断地滴滴答答落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空满是灰蒙蒙的乌云,路上的行人都把叶谨谦当成是疯子一样,远远避开,带着鄙夷的目光指指点点。
叶谨谦又走了几步便脱力地跌倒在地上,泥水飞溅,缓了缓,试着起身却狠狠的摔回地上,无论他怎样的挣扎都无法支撑起沉重的身体来。
“噗!”
叶谨谦想咽下不断在喉头翻滚的腥甜,只是无济于事。血液无止境的弥漫,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的消失不见。
叶谨谦认命般的自嘲一笑,难怪母亲总说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果然是真的呢!
他想,走不动了就慢慢地向前爬,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伤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和粗糙的地面摩擦,尽数崩裂,在人行道上蜿蜒出一条血路来。
他费力的挪动着肢体,不住地咳血,他要回家,他要好好的问问父亲,那天晚上为什么对着他开枪,是因为杨远威胁他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