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蒂固的梦靥
莫然从镜头里消失之后，电梯前恢复了一片空旷，过了片刻，电梯门又缓缓地开启了，像是为了印证门里即将走出的人的分量一般，宋芷默觉得这一次电梯门打开的时间格外长。
门里隐隐透出一个黑色的影子，个子很高，电梯门完全打开的一刹那，那个人突然抬起了脸，遮住半边脸的长发往旁边撇了撇，露出了一双目露狡诈的倒三角眼睛，薄薄的嘴唇扬着一个刻薄而邪恶的弧度，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长发下他左边脸颊上那两道交叉成十字的狰狞刀疤。
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恐惧一瞬间将宋芷默攥紧，她的心猛地一抽，心跳被抽掉半拍，脸刷地变得惨白，目光空洞洞地只盯着屏幕里的那一张脸。
莫然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样：“宋芷默，你怎么了？”
屏幕里的刀疤男子已经离开，宋芷默的目光却还定格在原处，仿佛那儿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宋芷默？”
莫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像触电一般弹跳起来，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莫然紧随着她跟了出去，留下耿凌歌和酒店经理面面相觑。
酒店经理弱弱地说了一句：“所以其实……莫然跟宋芷默真的还在一起？”
“能调前面一点吗？”耿凌歌仔细看了看那个让宋芷默有如此大反应的人，这个刀疤男人虽说面目是狰狞了一点，不过据他所知的宋芷默可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害怕的人，看来这个人很有问题。
他拿出手机把刀疤男拍了下来，对酒店经理道了谢也匆匆离开了。
莫然抢在宋芷默把门关上之前伸手拦住门跟着她进了房间，宋芷默一进屋就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瑟瑟发抖，莫然将房间里的摄像头一一关闭，然后看着床上一团瑟缩在一起的白色被子犯了难。
难得见到她害怕的样子，却一点也没有向身边的人寻求安慰的意思，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当了缩头乌龟。
宋芷默，你是三岁小孩吗？
感受到身边的床垫微微一沉，一只手臂轻轻地隔着被子环住了自己，宋芷默在被子里睁开了眼睛，身体也终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她犹豫再三才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一双眼睛，莫然正支着脑袋侧躺在她身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脸上还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芷默立刻被另一种恐惧给笼罩了，他躺得那么妖娆干什么？想勾引她犯罪吗？！
当然，天地良心，莫然只是安静地侧躺着满怀关心地看着她而已……
看见她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莫然故作轻松地逗她聊天：“宋芷默，你看见鬼了，怕成这个样子。”
“我看见你了！”
“有长得这么帅的鬼来找你你应该感到三生有幸。”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算是配上那么自恋欠扁的话好像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他果然是上天的宠儿啊。
宋芷默的脸上看上去已和平日无恙，莫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吧，为什么吓成这样？”
“可以不说吗？”宋芷默又稍稍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莫然抓住被子边缘将宋芷默像个粽子一样包起来，就露出一颗脑袋，语气不容回绝：“不行，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不说出来，永远埋在心里，就会成为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嗯。”宋芷默点了点头，“不是同一个人，只是……”
“只是他们会让你想起同一个人？”
“嗯。”宋芷默的目光一点点低下去，强大不安又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一年前她在街头目睹了一起凶杀案，凶手脸上的一道伤疤让她失神了好久，那一次也是莫然把她从大街上捞回了家。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虽然只是监控视频里不甚清晰的画面，但是一模一样的刀疤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可能……真的又见到他了！
那是她厄运的开始，也是她懦弱的开始，自此以后，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坚强正义，只要一想到那一张脸就会将她打回原形。
她只是一个懦弱胆小卑微可耻的自私鬼而已，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莫然的手上，莫然的手抖了抖，支撑着上身坐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如两座小小山包一样一动不动。
一个是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一个是不知所措而不敢动。
最终还是宋芷默动了动，她抬起头，晶莹透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她看着莫然声音有点低：“莫然，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人。”
莫然松了一口气，反而笑了：“谁说你是好人了。”
“我……可能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宋芷默坐在床上，将双腿缩在身体前，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你哪里坏了？”
宋芷默抬起头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责怪他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一样：“我因为自己的胆小怯弱，而增添了别人的伤痛，我特别自私。”
莫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私，这并不能说明你就是坏人，你只是在那个时刻不愿意为了别人而勉强自己而已，而没有人有资格勉强你，所以，你并没有错。”
这一段话莫然并不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的事不关己的话，他曾经有过深深的体验。
在他七岁那年，母亲被人当街杀害，警方全力缉凶，却无果，当时警方千方百计地寻找事发时的目击证人，以便快速锁定凶犯相貌特征，却迟迟没有目击者前来提供线索。
而据他父亲通过各种关系调查得知，当时现场是有目击证人的，可是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去警方提供线索。
所以直到今日杀害他母亲的凶犯依然逍遥法外，如果说他从来没有对那个目击证人心存过怨念，那一定是在说谎，但是随着逐渐长大，他不再怪那个人没有站出来了，杀害他母亲的人是凶犯，跟目击者有什么关系呢？尤其在认识宋芷默之后，他更加明白，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目击者也是受害方。
别人愿意帮助你是情分，而不帮你是本分，谁都没有权利去勉强谁。
“十九年前，我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命案的时候。”宋芷默低低的声音娓娓道来，“那个男人在一条小巷里，用一把尖刀……”
宋芷默倒吸了一口凉气终究没能把后半句说完：“……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鲜红的血就像一条小河，流啊流啊流到了我脚边，那个男人杀了人之后扭过头还对着我笑，他左脸上的十字刀疤挤压着，那个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爸爸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我都不明白那个男人当时为什么没有把我也杀了……”
宋芷默痛苦地将脸埋进被子里，也许如果当时她也跟那个漂亮的女人一样死在那个狭小的巷子里，或许对她而言是更好的结果，不会背负上一生的诅咒，不会连累身边的人，不会想爱不能爱，不会……
“爸爸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当时没有人知道我目睹了全过程，爸爸把我带回了家，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不说话不哭不吵也不闹，后来妈妈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她相信我肯定是看见什么了，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到警察局外面，她不停地问我，‘默默，你是不是有看见什么？你看见谁跟那个阿姨在小巷子里了吗？默默，把你看见的跟警察叔叔说好吗？’妈妈一遍又一遍地鼓励我……”
宋芷默沉浸于回忆之中，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莫然渐渐严肃的面容。
“后来妈妈就指着警局外嚎啕大哭的一个男孩子给我看，你看啊，那个小孩哭得多伤心啊，以后他就没有妈妈了啊，如果你能帮他把害他妈妈的坏蛋抓起来，他也会感到一点安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