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旭日东升的清晨，宴寻忆端来热水供娄满洗漱，又帮娄满梳头挽发。

之前娄满还未恢复体力的时候，别说梳头发，连擡手都倦懒，所以梳头穿衣端茶喂水一并由宴寻忆包揽了。

经过这几天，娄满已养出些力气，可宴寻忆还是坚持为她做这些小事，一旦遭到娄满拒绝，脸色就臭得吓人。

不过现在，娄满没有拒绝他，宴寻忆从始至终也都冷着一张脸，与体贴入微，事无巨细的行动简直毫不相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娄满逼迫，不得已才看她眉睫，鞍前马后。

事实相驳，这就是无论宴寻忆怎么甩脸色，娄满都没办法生气的关键所在。

娄满思考了几天，大约有点明白宴寻忆为什么会用这么别扭的态度面对她了。

她独身离开，冒着必死的念头报仇。

宴寻忆心中对她有气。

娄满暗自叹气，现在也顾不得宴寻忆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担心这人为了她走投无路，另辟一道不光明的捷径。

娄满笃定宴寻忆身上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她刚醒过来时，宴寻忆分明面无人色，每日还要为她运功养魄，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

娄满再擡眸瞥向菱花镜中，看到了慢条斯理往她头上插着玄木簪子的宴寻忆，那叫一个面色红润，他神情专注，因为专注双唇微微抿起来，隐隐还能看到唇珠的弧度。

娄满不禁失神，这人还真是哪哪都好看，简直无可挑剔。

宴寻忆直视镜面，对上娄满的目光，脸色仍旧有些冷，但眼中还是有些微笑意，轻声说道：“你在房中憋闷了这么久，现下旭阳正暖，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吧。”

娄满闻言表情有一瞬的怔松，不由地问：“你不是不许我走出这间屋子吗？”

宴寻忆微微抿起唇，向她解释：“那是因为你此前身体虚弱，魂魄易散，不易外出，我并无囚禁你的意思......”

娄满笑笑，不甚在意：“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你了。”

娄满站起来，牵连着发丝从宴寻忆手指间划过，似一层颜色浅淡的纱雾。宴寻忆蜷缩了一下手指，仍垂帘注视她，只不过视线偏移，从镜子上缓缓移到她脸上，中间再无隔挡。

娄满摸了摸发髻上的玄木簪，那是宴寻忆寻遍了这荒山上最好的木材，为她打的一支簪子，承繁花状，上面还点缀着指甲大小的白玉，做工很是精巧，她很喜欢。但从宴寻忆的眼神上看，他似乎并不满意这支簪子。

几日前，为娄满簪上发髻时，宴寻忆心里没由来涌上几分忐忑，唯恐见惯了金钗玉簪的娄满，对他这支粗目簪子瞧不上眼。

这已经是他此刻能给她的最好的了，可还是不及她从前拥有的万一。

宴寻忆心中滋味难以言喻，将近二十年来，数不清有多少次恨过自己的出身，在面对同样落魄的娄满每一刻，怨恨都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心上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立于云端，如今摔落泥潭，他却无力将她高举送回云端。

娄满从椅子前绕出去，掠过宴寻忆，径自走到屋子外面。大地铺着一层厚厚白雪，娄满着一身浅色衣衫，许是病气压的，那双细而长，尾端微微上挑的凤眼失去了锋利，衬得她的气质格外素净淡雅。

宴寻忆跟出来，在她身后盯着她出神。

娄满并未看回去，依然能感受到宴寻忆炽热与冷沉并存的目光。她笑笑：“今天天气不错，若是我能一个人出去走走呆一会儿就好了。”

宴寻忆面无表情，无视她的话，上前扣住她的臂弯，用法术驱散前方的雪，开出一条仅仅足够两人并肩而行的小路。

“东边有一大片金钟梅开得不错，只不过被雪蒙住了，虽然去了些许颜色，倒也别有风景，我带你去看看？”宴寻忆低声问。

娄满侧头擡眸看他一眼，又正回脸笑着说道：“荒山野岭上的景致都能被你寻到，现如今天色酷寒，我们朝不保夕，你倒是心宽，有此等闲情雅致。”

“你素来喜爱赏景游湖，如今湖水溪流都被冻住，赏赏腊梅也好过闷在屋子里。”宴寻忆说完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些严肃和认真，“我不会让你有事，待你身体好些，我就带你回东都。”

娄满看着他，脸色复杂，却莫名感到心安。

宴寻忆这段时间下山混淆视听放出些消息，现在仙门百家都知道娄满是乃天生仙胎，且自爆仙体神魂与仙门第一人谢奎同归于尽。

至于这同承一脉的师叔侄的恩怨，传的沸沸扬扬。有的说娄满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也有的说谢奎心思歹毒，罪有应得。其中只有一小支头脑清明的人，联想到曾经的仙门第一人娄寒的徒然离世，猜到些许事实真相。

现如今谢奎魂飞魄散，煜昆山没了顶梁柱，修士们群龙无首，虽然旁支团结一心，可煜昆山毕竟占据凡界仙门的顶峰已久，就算不会内忧，也免不了外患。已经没人再有闲功夫去探究娄满这个“死人”。

但宴寻忆还是一再小心警惕，娄满结交过太多人，他不得不防。

宴寻忆也十分清楚，娄满并非离了他就活不了，娄满的那些友人几乎都非富即贵，定能让她性命无忧，且还过得滋润。

娄满是享福惯了的人，从没这样落魄过。宴寻忆其实能让娄满聚积起一些法力，让她招出她的乾坤袋，就不必过这种苦日子了。

可是......他存有私心，怕娄满有了法力以后和她从前那些朋友联络。

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娄满身边才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怎么甘心再放任他人回到娄满身边。

宴寻忆从来都是自私的，即使对娄满也是一样，甚至在这方面更为极端。即便是最普通不过，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点头之交，宴寻忆也不想和那人分享娄满的注意力，更何况是娄满的友人。

这些话宴寻忆绝不会向娄满坦白。

除此之外还有更棘手的，娄满何其聪明，早已察觉到他修炼的并非光明磊落之道，明里暗里话语刺探，眼见无果才消停下来。

假以时日，她得知真相，即便是死，也不会受他这泯灭人性的续命丹。

他需得谨慎，一再谨慎......

只是他不知，这一日竟会来得那么快。

这大片金钟梅果然如宴寻忆所说，开得绝艳，只可惜却被雪花压得擡不起头。

远远的，娄满便闻到梅花幽香，走近以后更是浓郁，早已盖过娄满身上淡到几乎消散的香味。

娄满从前酷爱熏松繁香，松繁香由几百种花香凝和而成，香味幽兰森凉，淡雅且悠长，极其珍贵。但她财大气粗，只因喜爱，便日日在卧房中点着，都快腌入味了。

如今短短戒断一月余，那淡淡的幽香差不多都消散干净了。

想想在松繁香上浪费掉的灿灿黄金，娄满晚来的感到心痛，毕竟她现在算是个穷光蛋，纵有腰缠万贯，却无力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