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灾
清晨之时,杨延顺尚在睡梦之中,只觉得周遭冷气嗖嗖,不由得蜷起身来。身旁的天一似是也感觉到了寒冷,往杨延顺怀中钻了进去。杨延顺这才醒来,睁开双眼,看看怀中的天一和两个孩子,不经意间瞥到了房门开了一条缝隙。杨延顺这才明白,怪不得觉得冷,定是夜间时候房门被风吹开了。看到此处,杨延顺便轻轻下床,来到门前一站,顿时觉得寒气逼人。等他从门缝中向外一张望,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就见房门外漫天银色,一片雪白。“下…下雪了!”杨延顺惊呼一声,急忙将房门关好,回到床前,掖好天一的被脚,穿戴好衣物,出了门。站在院中,杨延顺叫来仆人,问道:“这雪何时下的?”那仆人打着颤地答道:“老爷,自昨夜里便下了起来!”
杨延顺看他冻的颤颤抖抖,便问道:“府中可有木炭?快去生些火来取暖!”
仆人答道:“老爷,府中的木炭并不太多,白大人说要留下来给夫人和少爷们先用。”
杨延顺点点头,当即唤来阿妙,“快去给夫人生火取暖,好生照料着。”随后又问仆人道:“既然府中木炭不足,那就快去外面买些回来,这雪下的大,不生火取暖定是不行的!”仆人急忙答道:“老爷,白大人一早就带人出去买了,就是不知怎的,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正说着呢,就见白子路带着下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一见杨延顺,白子路垂头丧气道:“这雪下的忒急,我到外面买木炭,哪知道早都被人抢光了,此时就算有钱都买不到。不过还好,咱们府中本来储备了一些,足够夫人和两位公子取暖用了。”
杨延顺摇了摇头,道:“可咱俩和仆人们也要取暖的啊,现在木炭不足,就先烧木柴取暖吧!”
有仆人答道:“老爷,府中的木柴也不够啊!叛军围城,打柴的樵夫没办法出城,咱们也买不到。”
杨延顺一听,眉头紧皱,“那咱们总不能活活冻死吧!”说完环顾四周,只见院中种着树木,便一拍脑门,“这不都是柴禾嘛!来人呢,给我把树砍了!全都砍了当柴使!”
白子路出言道:“郎君,这些树木本是用来造景的,若是都砍了生火,岂不是坏了景色?”
杨延顺搓着手答道:“人都要冻死了,还看什么景啊?树砍了可以再种,人冻死可就都完蛋了!”说完,亲自带领下人砍树。
等把树砍好之后,劈成了柴,杨延顺分给下人们抱回自己的房间取暖。杨延顺也得以歇息,和白子路一起围着火炉前取暖。白子路问道:“郎君,这大雪便是你之前夜观天象所预测的天灾吧?”
杨延顺点点头:“雪下的这么大,一夜之间,便逾数尺,岂不是天灾?况且这是南方,怕是百年都难得下这么一场大雪。”
“雪下的这么大,涪王会不会退兵啦?这样一来,岂不是天助我等?”白子路兴奋道。
杨延顺摇了摇头,“怕是不会,我师父潘美定是早已预见这场大雪会来,怕只怕…叛军已有准备,唯有扬州守军措手不及。到时候叛军趁机攻城,对我等实在不利啊!”
白子路添了些木柴,使火苗燃得旺些,又道:“反正郎君事先已经派我告知他们了,若是他们不自做准备,也怨不得别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没等杨延顺把话讲完,突然有人在房门外叫道:“老爷,我抓住了一个小偷!”
杨延顺和白子路一听,都是一愣,谁还敢来我白府偷盗,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白子路起身打开房门,面前正是丫鬟阿妙,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押着一人,低头垂目,不过衣衫凌乱,看样子已经是被打过一回了。
众人进了屋,杨延顺看了看那小偷的模样,疑惑道:“阿妙,你抓错人了吧?这不是栓柱,咱们自己的人嘛?”
这个栓柱是府上的一个家丁,为人勤快老实,平日里少言寡语,是个老好人,杨延顺对他印象还不错。
阿妙:“没错,就是他!他偷夫人的木炭,被我抓住了!他供认不讳,夫人心软,不忍责罚,叫我带来给老爷发落。”
白子路一听,怒火中烧,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在栓柱的脸上,“敢偷夫人的东西,你活的不耐烦了!”说着就要拔剑砍人,杨延顺急忙拦腰抱住,“不至于不至于,怎可轻易杀人!”安抚好白子路,又转身问道:“栓柱,你偷夫人的木炭干什么?我不是给你们分发了木柴去取暖吗?若是不够继续砍树罢了,何必要偷东西呢?”
栓柱跪倒在地上,涕泪交流,哭诉道:“老爷呀,小人也不想啊!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你说出隐情来,或许我还可以饶恕你。”杨延顺很是大度地说道。
栓柱:“老爷,实不相瞒,小人一个月前也刚刚做了父亲,孩子才满月,可正赶上百年不遇的雪灾啊!小人家里简陋,难避风雪,这木柴取暖也不管用,又没有钱财去买木炭,孩子冻的直哭,我妻以泪洗面。小人虽然在府中得以取暖,可一想到家中妻儿尚在受苦,心里百般难受,故而才想偷点木炭送回家中给妻儿取暖。”说完,又是砰砰砰地磕头不止,“老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杨延顺一听,动了恻隐之心,眉头紧缩,想了半天,良久开口道:“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时间不大,管家白不同来了,“老爷,您叫我?”
杨延顺指着栓柱问道:“咱们附中的仆人婢女,有没有谁家还像他家一样房屋简陋,难避风雪,既没有木炭取暖,又没有口粮果腹的?”
管家白不同听罢,叹息一声,道:“老爷,不满您说,咱们府中的下人们几乎家家都是这样的。您和白大人是北方人,想必是见惯了这大雪大寒,可是…可我们没有啊,小老儿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才赶上这么一次。我们家里的房屋遮风挡雨还可以,但是却挡不住严寒大雪啊!此时叛军围城,城内的所有物资都短缺,我们是既没有棉衣御寒又没有炭火取暖,恐怕再过些日子,能不能吃上饭都是问题了!”
杨延顺面色沉重,白子路也搭言道:“唉…白伯说得不错,叛军围城又赶上天降大雪,恐怕咱们府上过些日子也不好过……”。
杨延顺点了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终于开口道:“栓柱,你且站起身来,我不怪你,你现在便回去家中,接来妻儿与你同住。我白府虽说不大,但还可遮蔽风雪,免得你妻儿受苦。”说完,又对管家白不同道:“你去通知各奴仆婢女,但凡家中有此情况的,皆可将老幼带来我府上。冷了我给棉衣木炭,饿了我给粮食粥饭,只要是在我府上做工效力的,我杨某定然保你全家免遭灾难!”
此话一出,白不同和栓柱赶紧跪倒谢恩,白不同连口称赞,老爷您真是大善人,积了大德了!杨延顺摆了摆手,叫他们退下赶快去办此事,随后他却独自呢喃道:“积德吗?唉…我厮杀疆场多年,手上染满鲜血,不知背负了多少业债。在这之前,我尚且不在意甚么积德行善一说,但如今我膝下已有两子,尽在襁褓之中。来日苦多,长路漫漫,我不求他们能受老天多大的庇佑,只求他们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顺利长大成人便好,至于积德嘛…哼”,杨延顺摇了摇头,“先弥补了业债再说吧!”
白子路在一旁听罢,忙道:“郎君但请宽心,那战场厮杀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古往今来的为将者,哪个手下没有万千人命?他们不都活的好好的!又何况郎君一向心善,天地良心,定会保佑两位公子长命百岁,逢凶化吉!”
杨延顺听得悦耳,搂过白子路在怀中亲昵,良久又道:“这几日可要辛苦娘子你了,府中上下事务,尽皆交付你手中,若有难处,就来寻我,切莫自己扛了。”
白子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二人又亲密半天,屋内炉火燃得正旺,也引起二人的□□,故而脱衣上榻,两厢缠绵,暂且不提。再说此时城外,白雪皑皑,叛军营寨升起阵阵炊烟,整齐的巡逻队在营盘外游荡。令人惊奇的是,叛军竟是人人穿着棉衣,像是早已事先准备好一般,没受到一点天灾的影响。
二太保凌松站在城头之上将这一切都看眼里,本来只是身子寒冷,可一看叛军的阵势,心里又凉了半截。反观扬州守军,凌松面色低沉,城头上的兵卒一个个裹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都蜷缩在城垛之下,抱着枪矛,冻得傻掉了一般。凌松出声叱责,确实根本无人动弹,气得他朝旁边的一个兵卒踢去,哪知那名本来靠在城垛上的兵卒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凌松眉头一皱,上去仔细探察,已经没了呼吸,冻死了。
凌松猛然起身,环顾四周,兵卒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东倒西歪,尸骨无数...而城下,突然响起阵阵战鼓声,低沉的声音轰轰而来,似是催命的音符,一声一声叩在了凌松的心头。叛军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