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学聚会免不了要推杯换盏一番,追忆往昔也好,展望未来也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酒桌前,气氛便已推向□□似的其乐融融起来。
季瑜不喜喝酒,即便有人向他劝酒,三言两语间,也被那张噙着叫人不忍勉强笑意的英俊脸庞给推脱得一干二净。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高中三年的同桌,曾经的暗恋对象,一改记忆里内敛矜持的姿态,反而像是不要命了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起来,但凡向他敬酒的同学,无论男女,他都来者不拒的回以满满一杯,豪爽的样子简直像是――
季瑜皱了皱眉,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在脸颊绯红的男人耳边低语道:“你没事吧?少喝一点,待会儿后劲上来就难受了。”
林淼举起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
圆桌对面传来不明真相同学的打趣声:“林大律师第一次来参加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就如此捧场,小王千杯不醉的称号看来是要让给林大律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另一边忙着秀自己新做的美甲的烟熏妆熟女闻言也娇笑着发问道:“我看,林淼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吧?所以才这么开心的跟大家喝酒。”
季瑜并不觉得身边坐着的男人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相反,他只觉得这种现象很反常,反常到了给他一种身边男人心情很不好,不好到糟糕的错觉。
实际上,季瑜跟林淼私下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手机里也一直存有对方的联络方式,然而很少见面,仅存的那几条短信还是节日的问候祝福,生分得倒像是普通同学一样,再也没有高中时期无话不谈的亲密感。
不是没有萌芽的机会,而是季瑜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从而刻意维系着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安全的距离。
在很早的时候,早到领悟到对方绝不会给出想要的回应的时候,季瑜就干净利落的把自己从这种毫无意义、没有结果的情感之中抽离出来,头也不回的奔向崭新的明天。
这些年来,从林淼留学归来,到匆匆结婚,季瑜都能从频繁更新的朋友圈中得知一二,该有的礼节往来也没有少,只是不会再有当初那份悸动。
这边林淼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同学便举起酒杯乐呵呵的站起身故弄玄虚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事业,就是家人吧?林淼,你儿子是不是马上就要升小学了?还是,你老婆要给你生二胎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男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哪有这样的事。”
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男同学不满足的发出嘘声:“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有什么高兴事也不说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来来来,罚你这杯酒,是同学就痛快一点。”
季瑜犹带笑意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投向酒桌对面大腹便便的胖子,倒有点印象,每个班上都有几个喜欢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毫无疑问,胖子便属于那一类爱出风头的滑稽演员。
余光看见林淼一语不发的举起了再次斟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杯,伴随着甚至有人叫好起哄的声音,一束束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热切目光蠢蠢欲动的探了过来。
季瑜在心里暗骂这群欺软怕硬的老同学,手却稳稳的按住了林淼骨节匀称的端起酒杯的手。
胖子没有料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季瑜会横插一脚,堆积着层层脂肪的脸孔顿时变得僵硬起来,皮笑肉不笑的劝道:“我这是在跟咱们小林同学交流感情呢,季瑜你想喝酒的话,我想坐在旁边的女同学们会立马响应你的号召。”
话音刚落,旁边那几个或浓妆或淡抹的女同学便笑嘻嘻的闹道:“是呀,胖子张说得没错,季瑜你想拼酒就尽管朝我们放马而来呀!”
季瑜稳若泰山的夺过林淼手中的酒杯放到桌边,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谈笑自若的遥遥望向桌对面的胖子:“小张,这就是你见外了,怎么,敬酒只敬林淼?我跟你就不是同学了?想当年,你还哭着抢着找我要数学试卷抄呢,到如今,翻个脸就不认人啦?”
“是呀,你这个胖子张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总是东抄抄西抄抄,求爷爷告奶奶,还说什么恩有重报,到今天也没看见你怎么报答那些年曾给你作业抄的衣食父母!”
一句话勾起席间无数“民愤”,原本得意洋洋的胖子见状也大呼冤枉的自罚三杯。
季瑜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抿了一口温热的大麦茶,眼神冷得仿佛可以冻结一切。
似是注意到了身边那股视线似的,回眸望过去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林淼发红的眼圈。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林淼再次端起刚刚被季瑜挡下的酒杯,这一次,是敬季瑜:“干杯。”
季瑜以茶代酒,白色的茶杯与透明的玻璃酒杯相触,在空气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若不是有已婚或初为人父人母的同学赶着回家,恐怕这场热闹的同学会转移场地到KTV开到凌晨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瑜避开了还想拉自己续摊的热情同学从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一口,涌入鼻间的是夜晚独有的潮湿且略带凉意的空气,一瞬间便带走了之前闷在空气浑浊包房里的疲累。
街边灯火阑珊,不过才八、九点的光景,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依旧络绎不绝的匆匆走过,或是奔赴一场深夜的约会,或是寻觅着一个诱人的目标,黑色的帷幕才刚刚拉起,开始展露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风情。
季瑜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一身修身的西装,站在路边不断抬起手又放下,显示载客中的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叫出租车。”
“你现在住哪里?”
“……”
季瑜系好了安全带,踩下油门,汽车便如一尾银灰色的鲸鱼无声无息的滑了出去,对于林淼报出的那个高档小区的名字,季瑜了然于心,仅仅只与自己公寓隔了一条绕城河的距离,租金倒是相差无几的高昂。
车窗外不断刷刷而过的霓虹夜景绚丽得就像是一道道流光,季瑜没有打开车载音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厢沉浸在一股寂静无声的氛围里。
要说些什么好呢?你最近过得怎样?
季瑜不屑于进行那样味如嚼蜡、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也知道副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更是无意于此,但是季瑜并不想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如此僵硬、如此糟糕,尴尬得犹如一场对不上台词的默剧。
他们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本没有必要……
“对不起,请靠边停一下车,我……”
打断季瑜纠结如乱麻心绪的是林淼强忍着难受的虚弱嗓音,汽车方才街边稳稳停下,林淼就猛地推开车门跑了下去,毫无意外的吐了个昏天暗地。
季瑜在自动售卖机前投下硬币,接住滚落出来的矿泉水,几步走回长椅边,将矿泉水递给了坐在长椅上神色萎靡的林淼。
“谢谢。”
“不客气。”
看着林淼仰起头喝下矿泉水漱了漱口,之前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在夜风的吹拂下也稍稍恢复了洁白的颜色,季瑜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淼握住矿泉水瓶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微微沙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嗯。”
不等季瑜再问,林淼突然站起身,扭紧了瓶盖,深呼吸一口:“其实,我才从老家回来……我母亲她,前不久脑溢血去世了。”
季瑜沉默了一分钟,起身用力的抱住了身体发抖的男人,沉郁的声线仿佛有安慰人心的魔力,他只是叹息道:“节哀。”
林淼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在满是季瑜温柔气息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