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沙
“臭要饭的,滚远点。”
展云鹏捡着地上掉落的饭菜,用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衫小心翼翼地裹好。这是他今日要来的第一份吃的,姚翠已经等了他整整一天。
沿街的灯笼陆陆续续点了起来,展云鹏呆呆地站在那扇金漆的大门前。
金壁,灯红,映着迎来送往的忙碌步伐。
越过那扇朱红大门,足以让人醉生梦死,而门外,却是像展云鹏这般生不如死之人的地狱。
只一步,便隔成了两个世间。
霁城民风彪悍,加之胡狄众多,街头巷尾时不时地会爆起口角冲突,官府不管,致使这里的地头更加横行霸道。
展云鹏和姚翠颠沛一路,两人都不曾出过远门,不想从绥林出来后,两人就迷了路,兜兜转转之后,却是到了这霁城。
展云鹏不过一介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抬,他本打算在霁城寻一份教书的差事,才发现这城里要的只是孔武有力之人,如他这般白面书生,摆在门口当招牌么。
不过也不是全没有人搭理他,倒是有人替他指了个地方。
金风阁。
展云鹏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
岂料那人竟是说上了瘾,伸手搭上展云鹏的肩膀,在他耳边吹着气:“小兄弟这细皮嫩肉的,瞧瞧,这一掐便能掐出水了。哈哈哈,金风阁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小兄弟这等妙人了啊。”
和着这人猥琐的笑声,搭在展云鹏肩上的手掌一点点地滑落,落到他的臀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展云鹏扬手一拳砸上那人,那汉子不慌不忙地抓住他的拳头,浪笑数声,松开手,扬长而去。
“小兄弟若是考虑清楚了,今夜可到盛威镖局,找我林某,哈哈哈。”
翌日清晨,大街上突然有人嚷嚷着,说是盛威镖局的林镖头死了。
破宅子里,展云鹏抱着姚翠睡得正沉,四下已经吵闹得过分,姚翠早就被吵醒了,而展云鹏却仍是睡得安稳。
有同住的乞丐打听到了外头的谣言,回了宅子得瑟:“听说那林镖头昨夜出去寻欢,有人瞧见他带回去一个小倌,结果屋中的油灯整整亮了一宿,谁知今早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还一丝//不挂的……照我看,定是那个不要脸的□□杀人劫财……”
姚翠忽然觉得环住她身子的人轻轻一抖。
“云郎?”
姚翠这几日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展云鹏昨个儿是几时回来的,只记得她起夜的时候,屋外敲了三更,那会儿,展云鹏仍未回来。
镖局死了个镖头,流言蜚语地传了几日,就渐渐消匿了下去。盛威镖局照样走镖,照样做着那些打家劫舍的买卖,像是从不曾有过林镖头这人一样。
“翠儿,我买到药了。”
展云鹏兴奋地捧着几大包药材进来。
大夫说姚翠的病拖得久了,没能好好休养,才会一直反反复复,好不彻底。大夫临走前环顾了圈破陋的宅子,叹了句“无瓦无榻”。
那会儿,展云鹏怀里正揣着两只刚刚抢来的冷包子。
到金风阁来的客人,只为寻欢,从不问这欢场中人的出身,也不管这人会死会活。
展云鹏裹着件被撕烂的中衣,踉踉跄跄地从屋子滚爬出来,不想一头撞在一人身上。这人腰间悬着金刀,一件狐裘披在身上,眉眼幽深,鼻梁高挺,一顶裘帽压到了眉间。
胡人。
“贱人,敢打伤你祖宗!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屋里跟着冲出一个莽汉,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袒露的胸前纹着一颗斑斓猛虎头,凶神恶煞地骂道:“臭□□,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展云鹏不敢停留,赤着脚便朝大门外奔逃,却被人一把抓住。
金光簌簌一闪,只见莽汉呜咽一声,一对眼珠蓦地睁得浑圆,人已软软地向前扑倒。展云鹏瞧得仔细,那颗猛虎的眉心扎着一把亮眼的金刀。
那人弯下腰,向展云鹏伸出一只手,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他死了,你不用怕了。”
一夕间,展云鹏摇身成了霁城呼风唤雨之人。
姚翠从破宅子里搬到了霁城寸土寸金的大院,大门上悬着的那张匾额,“展府”二字是比她姚家在绥林的更大,更气派。
展云鹏替她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抓了最上等的药。姚翠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往昔的日子。
那天霁城下了大雨,展云鹏披了蓑衣匆匆出门。
“云郎。”姚翠打着伞,踩着一地的水追到大门外,“云郎,今日雨下得这么大,也要出门么?”
“翠儿,你身子不好,万一再是淋病了,怎生是好。”展云鹏叱喝了丫鬟,将姚翠领进屋去。
“云郎。”姚翠抓着他的衣袖,没来由得生出一丝不安。
展家能有今日,何况又在霁城,少不得有人喜欢嚼舌根,姚翠身居内院,但一来二去,传到她耳中的,只有更污秽。
“今日不能不去么?”
展云鹏语塞,再是抓开她的双手,压抑着一股戾气:“不能。”
马车在雨幕里飞驰,少顷,便已不见了踪影。
“啊啊啊!”
姚翠狠命地将伞摔在地上,大雨顷刻打湿了她整个人。丫鬟慌了手脚,上前扶她,却是被她怒声吼斥:“滚!”
姚翠为了展云鹏,抛家弃父,从闺中小姐随着这人风餐露宿,流离转徙,和要饭的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