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贪狼贪心
凡胎肉体想脱胎换骨,无论是走正道还是邪魔歪道,在天道看来都是逆天之举,以至于无论何种方法,一旦修为达到了圆满,定会有天劫雷罚降临。
芥茗前五百年不过是一株普通草精,因为自身基础不好修行勉强,五百年才达到筑基圆满,不想如今才半年不到竟以诡异至极的方法踏入了渡劫期。
说来可笑,如果是按部就班修行,芥茗定会早早意识到,自己修为将满,会迎来雷劫,但可怕的便是这半年仓促,他几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修行圆满。
寻常修士遭遇雷劫,身边一般都会寻几个强者护法,或者有些法器护身,更有甚者,修行邪道的会在福德圆满之人身侧寻求荫蔽,以消耗对方福德寿禄为代价替自己抵消一部分雷劫。
而有的修士哪怕到了渡劫期,他们没有百分百信心能度过的,也会想办法掩藏自身修为,使天道不易发现自己。
所以芥茗亏就亏在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亏在了从小不曾有人给他潜移默化的教导。
那一日,九重雷劫一道不少,全部降落在了山间,山下的百姓全都纷纷咋舌,说着吓死人了。
待玄兮面色苍白地赶到时,这里早已一片狼藉――地面上血迹斑驳,泥土被利爪抓出深痕,草木倾颓,一片死气,足以见得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
“他人呢!”云珏踉跄着从空中落下,脸上焦急毫不亚于玄兮,他环视四周,血腥味浓烈,就是不见芥茗。
玄兮咬紧牙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缓缓蹲下身,纤尘不染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翻卷出来的泥土,几乎瞬加就能从上面感受到芥茗的气息。
他生平,第二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第一次,是他在昆仑山巅错手杀死重明,哪怕后来他也有怀疑,重明当时的举动就是一心赴死的,可他仍然会质问自己,非得下手那么狠吗?
非得将师父带回昆仑受审吗?
若不是如此,师父当日或许也并不会死。
第二次,便是如今,当日他并未知晓芥茗去了何处,后卿大战剑势宗后,他能感知到给芥茗安下的定位符未消失,芥茗便无生命危险,他思及此番事态严重,便先行回到瑶池,向王母禀报。
谁知述职完毕,他突然感觉不到定位符的气息了,那一刻他站在瑶池之上,神情可怕到了极致,连云珏都被他所震。
盖世神通全都使上,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师父,他的徒弟,全部都死于天道,死于他的无能为力,他的不作为。
云珏满脸惊惶,带着一丝质疑,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能引天雷必然是修为已到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师侄,你说……”
话未说完,云珏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因为他看到玄兮在哭。
玄兮蹲在地上,一手支撑着大地,另一支手覆在膝盖上。
他神色和往常无异,但细看能发觉他的眉首垂地极低,似是想要紧拧,却压抑着不允许。
奈何微红的眼眶和落下的眼泪泄露了他全然崩溃的情绪,眼泪滴在精致的道袍上仿佛融了进去,须臾不见,只剩一摊略显暗沉的痕迹。
“师侄,你很喜欢这孩子吗?”云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眶也不自觉红了。
玄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眼神垂落在斑驳血迹上,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哑声道:“为师者,理当爱徒。”
云珏也不知从哪儿突然生出一股苍莽魄力,低吼一声:“一定没死,我们别在这儿白等着,我们去找!”
玄兮身子有一瞬僵硬。
“定位符消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凡胎已脱,你的定位符跟着一起被烧了!”云珏大义凌然地吼道,虽然他看着面嫩,但实则比玄兮大了几千岁,平日里一贯装傻卖萌,此刻突然正经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玄兮听了之后眼睛倏地亮了亮,不用云珏提醒,他立刻起身朝山下拂去。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实际上生机有多少,他们二人心中自有清楚,芥茗后期的修为根本不扎实,九重天雷下来是死是活,只是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在魔气越发浓烈的酆都之内,臧朔神色微恙地转了个身:“你说什么?”
鬼仆缩在灰蒙蒙的大袍子里,被臧朔冷冽的语气惊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哭道:“那位公子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臧朔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他倏地起身,略显焦躁地揪起对方袍子,眯眼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人接近过他?”
鬼仆哭哭啼啼喊道:“近些年来酆都魔气甚重,除了您此前故意放进来的蛇妖,再也没什么反常人等了。还有就是地府里那家伙,最近有些不安分。”
臧朔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把手中鬼仆扔出十几尺外,心中疑虑重重。
他在芥茗遭遇雷劫的时候恰好赶到,想不到芥茗看起来像只小野猫,发起狠来竟也有狮虎架势,但终究是年轻了些,不知九重雷劫有多恐怖,最后几道雷,几乎是全程吐血生生挨过的。
臧朔怕他挺不过去便伸手救了他一遭,等雷劫散去,芥茗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臧朔把人带回酆都,悉心照料了数日,日日以灵气充沛的法器和灵宝替他治疗,想不到芥茗醒了之后竟失了神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鬼仆是酆都的孤魂野鬼,被臧朔捡回来当奴仆使用的,此刻被臧朔狠狠砸了出去,仍旧哭哭啼啼爬回来,小心翼翼询问:“大人,你可否要去看看那位公子?”
臧朔心头烦躁,想着芥茗失了神智可如何是好,他有一道重要任务,一定要在芥茗意识清醒的时候完成,此番倒好,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罢了,带我去看他!”思前想后,臧朔终是心有不悦地命令道。
酆都是鬼城,连接地府,同不周山连接昆仑类似,臧朔是酆都的主宰者,他所住的地方自然奢侈又宽敞,此前的玉泉楼不过是他同晏纹合伙骗芥茗,让他掉以轻心的一个幌子。
酆都的天色一直是阴暗逼仄的,贪狼穿过许多道回廊,走到一间门前种着巨大铁树的院外,还未走进便听到一阵微风轻扯的微弱呼啸,臧朔神色一凛,侧目盯着鬼仆,质疑之意浓重。
鬼仆连连摆手,示意他进去看。
臧朔踏进院中,神色微暗――芥茗这分明就是傻了。
已经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芥茗胡乱披了一件黑袍,笔直紧实的大长腿和结实的手臂全部都露在了外面。
芥茗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反而非常轻松惬意地化出两条藤蔓盘在铁树的树干上,整个人攀着藤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荡着,风掠过他的衣摆,掀起衣袍一角,露出无限春光。
鬼仆微微缩了缩,乖巧地退出了院子。
臧朔眯起眼,远远观赏着这一幕,以往的芥茗从不会如此不设防,他从来都是机敏锋利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小豹子,这时候却傻的和一只兔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