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阿离!阿离!是我。”
莫离稀里糊涂的,似乎听见有人唤她,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是赵巧巧焦急的脸。她提着食盒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雪韵轩。正房的门大开着,除了后来因为担心莫离又进去再不肯离开的小鱼,所有的人都叫轰到外面去了,飞雪乱舞,四周已见白茫茫一片,寂静地可怕。
“巧巧……,巧巧…….是你么,…..怎么……你真…..来了….......”
莫离有气无力,近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脸上也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皮肤通红,像煮熟了的虾子,赵巧巧心头一跳,就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呀,好烫!”
“公子发烧了,下雪的时候就不对劲,可是非不要人在跟前伺候,现在可怎么办呐,公子不愿意喝药……都烧糊涂了……,他刚才一直管我叫巧巧来着,”小鱼抽抽噎噎哭鼻子,“公子是不是……不行了呀……,呜呜呜…….”
赵巧巧顺着小鱼的目光,看见之前桌上留着的汤药,忙扶莫离起身,随手将玫瑰枕取过来放在身后叫他靠着,端了药碗准备给他灌下去。
“放着吧,.......不喝,横竖……不中用了。”莫离费力拒绝。
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等到确认赵巧巧而不是小鱼在他眼前,忙伸手拉住,浑浑噩噩语无伦次,
“巧巧……,刚才梦到……母亲了,她脖子上全是血,还冲着……我笑呢,是让我去......找她的意思么,……,我什么都……放得下,……就是……舍不得……”
他很虚弱,也很执拗,喂他药他不肯喝,愣是说自己没几天了,要死了,就是放不下巧巧,其他也没什么牵挂云云。赵巧巧不解,看小鱼,小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自己不清楚,也压根就没明白赵巧巧何以在这个时刻竟然成了公子放不下的人。
赵巧巧一横心,索性自己将药喝下,直接拿嘴渡给莫离,莫离毫无反抗,乖乖咽下去了。小鱼没见过这阵仗,一下子目瞪口呆。赵巧巧豁出脸皮,冷静道:“小鱼还愣着干什么,不救公子的命了么?快去外面盛雪水和冰块来!”
人命关天,小鱼顾不得其他,忙撒腿干活去了。
药才灌下去,成效不明显,莫离烧得神志不清,身体比先前更烫,紧紧拽住赵巧巧,不停地胡言乱语,“……此仇不报,……不为人……母亲……我......能…….巧巧,……我不想……”
小鱼盛了满满一盆雪水,敲了几块冰拿进屋,赵巧巧在盆里摆湿巾栉冰敷在莫离的脖颈以及额头,想了想,觉得还不够放心,又将冰块包好放在他檀中穴上,这才问小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具体我真不清楚,公子受这么大罪,八成是杨大人食言了,她曾经答应过帮公子报仇的……”小鱼红肿着眼睛嗫喏,看见莫离紧紧握着赵巧巧的手不肯松开,心里直咯噔:这两个,十成十有猫腻啊!
不过一瞬间,这样的猜测便被证实了,莫离死死拽着赵巧巧,嘴里乱喊,“抱着我,傻巧巧,我的心肝儿……快……要……要……要……”
赵巧巧:“......”
这他大爷的就尴尬了。
小鱼张着嘴巴探究性地望着赵巧巧,发现她的脸也红彤彤的,遂深吸一口气,在瞬息万变的慌乱中做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如果赵巧巧的拥抱或者其他什么的能让公子好起来,他也可以假装视而不见。
于是小鱼愤恨地跑去站在外间守着门,心里却不停腹诽: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男女,平时装的人摸狗样,还这个不情那个不愿,他大爷的,原来早就勾搭上了呀!!!
房内莫离惊慌迷糊,思维混乱,平时在赵巧巧面前人高马大,此刻却抱住她伤心欲绝,脆弱不堪,说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话,整整一晚,赵巧巧都待在跟前守着,到后来,索性和莫离一起躺在床上,紧紧抱住他,听莫离絮絮叨叨一整晚,大概理清了思路。
原来,莫离的母亲是从前的宁州同知,名字叫做项如章,元嘉十五年的时候,宁州府周边水患泛滥,大河决堤,朝廷派发了募银命当地官员修筑大坝防洪,这钱进了宁州,还没怎么花,就缺了很大的口,导致后期筑建不力,加上连续不断的天灾,造成多方损失惨重。朝廷派人彻查,也不知道谁捅出去的,说近三分之一的银两被贪墨,接下来项如章在幕后黑手胡拯的操纵下成了替罪羊,最后弄了个家破人亡。
莫离窝在赵巧巧怀里,泣不成声,赵巧巧无论怎么劝,都止不住他的悲伤,莫离的眼泪无疑是致命的利器,疼的她心里直抽抽。到后来,她又套着问他罪魁祸首的详情,莫离也恍恍惚惚,就说那个叫胡拯的狗官,一路走了狗屎运,居然成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当了个什么破御使,在宁州待了十几日,明天就要转去下个州府,宁州大小官员设宴相送,尽巴结之能事,这其中就包括答应以后帮他翻案洗冤的杨婕。
胡拯是莫离恨不能碎尸万段的仇人,是他心头的噩梦。项家因为胡拯垮了,他吃尽苦头,最后沦于风尘,仇恨于心中始终不曾忘记过,他愤恨,凭什么胡狗官昧着良心逍遥自在地活着,而他的母亲那么好,公正廉洁,却凄惨枉死……
从来没见莫离这样悲伤过,他的眼泪落一滴一滴落到了赵巧巧的心上,疼痛席卷,无限蔓延。她牢牢地抱着莫离,亲吻着他泪痕遍布的脸颊,抚慰着他脆弱焦灼的心,眼中倍加疼惜:阿离别难过,我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