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终)
“乌天……你别说了。”聂原推开乌天,向后退了一步。
“我――”
“你别说了!”聂原大吼一声。夜色掩盖着他发红的眼眶。
“……”
“我找你,是想跟你说,”聂原咽了口吐沫,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咱们……算了吧。”
“……你说什么?”乌天显然是愣住了,隔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问道。
“我说,咱俩算了吧,乌天。这样挺没意思的,天天跟做贼似的,我……烦了。而且正好我要转学了。”
“转学?你转学?”
“没定呢,前几天我爸刚打电话给我说的,估计得跟他回贵州――所以我觉得咱俩就算了吧,本来也只是赶寸了,才会……在一起。”
“你说我们只是赶寸了才在一起?你觉得……只是……赶寸了?”
“哎……别墨迹了,又不是小姑娘……利索点,乌天,我跟你直说了吧,刚开始咱俩熟起来那会儿,我在班里没朋友,别人说什么我也不懂,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儿,带我去网吧什么的,我是真的挺高兴的。然后,然后……怎么说呢,可能就是一下子鬼迷心窍了吧,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就主动……就这么回事儿了,”聂原背在身后的手掌攥成拳头,指尖狠狠刺进掌心:“这段时间我想了不少,在家的时候我还去县里的网吧查了,同性恋是病……真的是病,乌天,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乌天被钉住似的站在原地,喃喃道:“你在说什么啊……聂原?”
“我就是这么想的,同性恋是病,是错的,乌天,我……还是喜欢女孩儿。”
“你喜欢女孩儿?!”乌天忽然走上前,一把揪起聂原的领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你告诉我你喜欢女孩儿?!你喜欢谁?!”
“不是谁,”聂原双手垂在身侧,任由乌天提着自己的领子:“我的意思是,我……我不喜欢你,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这种关系,我应该喜欢女孩子。”
“去你.妈.的应该!谁给你规定的你应该?”乌天怒吼。
聂原“啧”了一声,冷声道:“我不想说那么直接,这是你逼我的――行,就算我喜欢你还是喜欢女孩儿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那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喜欢你呢,乌天,我现在想清楚了,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你看你……成绩也不好,进我们班还是因为你姑姑,还那么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你凭什么看不起那些同学啊,你不就是家里有钱,姑姑是校长?这事儿我特烦,你就仗着你家,看不起那些认认真真上学的人……你凭什么啊。你在外面玩儿,花的钱,不也是你爸妈挣的?”
“我……”
乌天手松了松,聂原趁机推开他的手,把自己的领子扯平整了:“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可能后天――不,明天就走了,走之前,咱俩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啊,咱俩还是像以前那样当哥们,行么?”
然而回答聂原的不是乌天的声音,而是乌天的拳头。
乌天猛地挥来一拳,凸起的拳骨狠狠砸在聂原左眼眶上。剧痛袭来,聂原只觉得左眼的视野瞬间变黑了,接着就有生理性的泪水冒出来。
聂原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然后朝乌天扑了过去。
两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扭打成一团,都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你一拳我一脚,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但乌天毕竟是打架专业户,又比聂原高了不少,聂原渐渐就处在了下风,被乌天抵在地上翻不过身。
乌天像发了疯一样,钢铁似的拳头砸得聂原逐渐还不上手。
“嗯!”聂原忽然痛苦地闷哼一声,捂住了鼻子。
乌天手一顿,“聂原你――”
聂原找准时机,霍然挺身推倒了乌天,然后他屈起膝盖,使劲儿朝乌天的肚子顶了上去!
这下轮到乌天闷哼一声,弓着身子侧倒在草地上。
聂原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说:“你就这点儿本事吧乌天,只会打架,现在打也打了,咱们两清。”
乌天捂着肚子没说话。
聂原抬脚走了。
走出大概二十米,聂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乌天还倒在草地上。
双脚好像被绑了秤砣,怎么也迈不出步子了。
聂原一声不响地立在原地。
然后他听见了乌天的哭声――先是低沉的哽咽,渐渐的哽咽声越来越急促,成了号啕。寂静的操场上,他沉甸甸的号啕像一道道闪电,霹进聂原身体里。
聂原静静凝望着乌天模糊的身影,泪流满面。
这是2009年一个普通的冬夜,甘城,一座重污染的北方城市,被笼罩在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下;七中,这个城市里最好的高中,正在上日复一日的晚自习。这一晚和昨晚没什么不同,和明晚也没什么不同,夜色很沉,雾霾很厚,学生们埋头在书堆里,为看似遥远的未来奋斗着。
唯一的一丁点不同是――这一夜,他们分别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这时聂原并不懂。
聂原回寝室的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打包衣服的时候,他藏在铁皮柜深处的乌天送的衣服,被拿了出来。聂原想了想,还是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塑料编织袋。
身上还有六十多块钱,本来还发愁怎么扛过这个月,现在不用了。坐车回家只要十多块钱。第二天中午,聂原买了四罐儿雪碧,寝室四个人一人一罐。
“诶,这是?”梁德浩接过雪碧问。
聂原冲他们仨笑笑:“跟你们说个事儿,我……要转学了。一会儿就走。”
“什么?!”何磊大叫:“你要转学?去哪儿?你以前没说过啊?!”
“我……之前也没确定到底转不转,前两天我爸才给我说的,哦,我爸是贵州人,我要转回贵州。”
“贵州……”梁德浩自言自语:“好远啊……”
“嗯,是……挺远的。”聂原点点头。